我停下手邊的工作,翻開擱在桌子上的劇本,找到關於“廁所怪談”的情節,裏麵並沒有詳細到記敘這一幕,隻是闡述“高川”在這一情節中得到了魔紋。
我再一次琢磨“劇本”,和“末日代理人”一樣不存在於劇本中的人物和劇情還有不少,這足以證明,以“劇本”拓展出來的世界具備極大的彈性。
我在末日世界裏一直弄不明白,這個自稱末日代理人的卡門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出現,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如今我跳出末日世界來看,仍然弄不明白。他是不存在於“劇本”中的人物,這是否意味著,他是那個控製虛擬世界的超級計算機以“劇本”為核心擴展出來的角色?那麼,他的存在在整個人類補完計劃中又代表了什麼?
安德醫生知道這個情節嗎?作為“劇本”和“世界”的創造者之一,他能夠解讀這個角色嗎?
安德醫生暗示過,所有角色的誕生和出現都有其意義,我所遭遇的一切,沒有一件事是多餘的。可是,如果這個“末日代理人”的出現並不在安德醫生的劇本內,那麼又是誰導致了他的誕生?為什麼讓他主導讓我獲得魔紋的情節?
也許是那個超級計算機幹的,但是計算機不應該具備這種主動性的思維,它是慎密的,邏輯的,它會很好地補完細節,卻不會思考事物存在的意義。如果“末日代理人”是有意義的,也許是某個計劃外的人利用超級計算機完善了這個意義。那麼,這個人到底是誰?
我還記得卡門的樣子——身高超過兩公尺,紅色的風衣,紅色的寬簷帽,邪惡和典雅完美糅合。他的臉龐藏在帽簷的陰影中,輪廓消瘦,線條有力。他筆直地站在門前,一手壓著帽子,似乎從很久以前就一直站在那兒,被孤獨和桀驁溫柔地環抱著。
按照安德醫生給予的設定規則,劇本角色的設定盡可能以熟人為模板,但他的身上沒有一處像是我曾經認識的人。
我清晰記得自己問過的那些問題,他是這麼回答的。
“這是什麼地方?”
“末日幻境。”
“為什麼要把我們送來這裏?”
“為了拯救世界。”
是的,這就是關於我這個“高川”的冒險的開端。而這個開端一定不會是隨便設置,毫無意義的。
我看向窗外,澄澈而皎潔的夜色中,玻璃倒影著自己的臉,那張臉什麼表情都沒有,但我知道那並不代表平靜。
——這是什麼地方?
——末日的幻境。
——為什麼我會在這裏。
——為了拯救世界。
我多麼希望,這真的是這一切的意義。
夜幕在我的閱讀、思考、製作和鍛煉中慢慢散去,陽光再一次穿透雲層,從窗簾的縫隙處漏進來的光,宛如天國之門正向我開啟。我在這光明的照耀中,舒展自己的身體,體味來自病痛盡頭的無窮力量。我想哭泣,我想呐喊,我想立刻向這個世界發出自己的聲音。
我看向掛在衣架上的黑色大衣,它的下擺分割開,就像翅膀般左右伸展,在衣架頂上撐起一張烏鴉頭般的麵罩,烏鴉誇克站在大衣的肩膀上,用那雙幽深發亮的眼睛和我對視。我將手中的長刀係在大衣腰間,再將手弩、箭筒、手甲和土質炸彈擱在大衣的腳下。
我已經準備好了,我會讓所有的人知道,“烏鴉”不單單是在他們認為虛幻的世界裏才存在。
接下來的白天,我除了接受例行的體檢之外,沒有再做任何多餘的事情。我沒再理會那些醫生會通過體檢報告看出些什麼,也沒有造訪隔壁的房間。我好好吃了三頓飯,弄來一包駱駝牌香煙,翻開在圖書館裏借到的《時間簡史》。
深夜,我穿上黑色的大衣,戴上烏鴉麵罩,套上手甲,活動手甲上的勾爪和反刃,將手弩和土質炸彈掛進衣擺中,將腰間的長刀係好,箭筒背上。
當我做好這一切,猶如心有靈犀般,房門被敲響了。
從門縫下方延伸進來的影子有些焦躁,這個鬼鬼祟祟的人自然是達拉斯。
“我已經準備好了。”我說。
“是嗎?那就快點行動吧。”達拉斯在門外壓低聲線道。
“你先走,我在後麵跟著你。”我說,“這樣比較安全。”
達拉斯沒有做聲,即便隔著門,也能感覺到他心中的猶豫不安。但他似乎能夠理解我的說法,很快就咕噥地應了一聲,“一定要跟上來呀。”說罷就轉身離開了。
我聽到他的腳步聲走下樓梯,便打開臥室的窗戶朝外望了一眼,毫不猶豫地縱身跳出窗外,在半空回身將飛爪射向樓頂,借助雙腳和繩索的力量攀上房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