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神父。”
“你好,白井。”席森神父走到床前,居高臨下看著他,說:“你的身體用普通的療法已經無可挽救了。不過,我知道一些不普通的方法,你要試試看嗎?”
倆人對視了半晌,誰都沒有開口。我想要詢問神父,到底是怎樣不普通的方法,但答案其實我是知道的,不外乎是利用灰霧的力量吧,然而,神父之前也提起過,灰霧會給普通人的身體帶來巨大的負荷與侵蝕,活下去的幾率不足百分之一。如今白井的傷勢雖然嚴重,但不致命,一旦接觸灰霧力量,那麼死亡幾率就會和其他人相同,甚至更高。
“該做決定的是白井本人,我不覺得你可以幹涉他的想法。”席森神父對我說。
這點我當然知道,我不想也不會去為白井做出選擇,可是……
“至少他應該知道自己要承受多大的危險。”
“你又怎麼知道他不知道?他又不是腦袋燒壞了的蠢蛋。”席森神父不客氣地對我說。
席森神父的態度和語氣銳利逼人,完全沒有之前的溫和。我知道這種變化一定和白井有關,可我猜不出他想在白井身上打什麼主意。不過,他的話並沒有錯誤,白井雖然普通,但不是笨蛋,與之相反,正因為清楚自己的平凡,所以總是會用比其他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思考,對他來說,向前邁出的每一步都是清晰的。
白井絕對不會做出讓自己無法承受結果的冒險。
“如果你成功了,不僅會讓你的傷病痊愈,更會獲得強大的力量。”席森神父推了推眼鏡,“我是得到你們組織的負責人承認的盟約者,治愈你和另一位女孩是我們之間合作的開始,我不會貿然做出判斷。本來我打算將這個機會給那位叫做係色的女孩,可是在看到你之後,我覺得你比她更需要,也更適合這個力量。那麼……”他用嚴厲的目光注視著白井:“現在就告訴我答案吧,白井,你願意以生命為賭注,下注你的未來嗎?”
白井並沒有受到這種逼迫性氣勢的幹擾,他的臉上仍舊掛著平靜,甚至可以稱之為平淡的笑容。他轉而問我:“高川,你覺得我需要這麼做嗎?你知道,我隻想和森野在一起,讓她快快樂樂做她想做的事情。我不想讓她遭遇太多危險,八景的預言太準確,太異常了,就像是本不該發生的事情,因為預言到了所以才會發生一樣,讓人感到不安……”
他一口氣說到這裏,頓了頓,我沒有回答,我知道,他想說這些話已經很久了。這個男生除了森野之外誰都不怎麼在乎,除了森野之外,沒有感興趣的東西,除了森野之外,不會做出更多的行動。他不是因為我和八景的邀請,因為感到有趣或興味相投之類的理由而加入耳語者的,他之所以和我們一起呆了四年,隻是因為森野在這裏罷了。
現在,他終於將心裏話說了出來——八景的預言讓人無法承受。
可是,預言本該就是這樣的,注定會發生的未來一旦被人提前知道,就會產生巨大的壓力,因為你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麼,無論事情本身看起來有多不可能發生,無論結果是好與壞,該發生的仍舊會發生。
“本來昨晚應該是她的最後一次,也是最危險的一次活動。預言裏沒說她會出事,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做一些事情,她一定會出事。”白井繼續說到:“能夠以這種傷勢換得她的平安,我已經很滿足了。我不想在讓八景的預言困擾我們,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八景不把預言說出來,這些事情會不會發生呢?就像薛定鄂的貓一樣。”
薛定鄂之貓——一種量子力學理想實驗——利用鈾衰變將毒氣注射進裝貓的箱子裏,當箱子沒被打開,貓的生死沒有被觀測到之前,箱中之貓處於“死活疊加態”。
白井覺得,八景的預言就是這樣的東西:那些看似被注定的“未來”在被八景這個先知說出來,被其他人“觀測到”之前,同樣處於“發生——未發生疊加的狀態”。
我不知道白井的猜想是否正確。按照神父的說法,八景的預知也是灰霧力量的一種外在表現形式。而灰霧是一種“同時具備物質性和非物質性狀態,並能在這兩種狀態間自由轉換的極小微粒”,量子力學則涉及研究微觀粒子的運動規律,那麼灰霧的活動和變化,以及它所帶來的影響,是否同樣符合薛定鄂貓的理論呢?
但是,有一點他已經明確告訴我了,他在不了解八景預言的本質的情況下,選擇相信這樣的猜測。就算我對他說明“灰霧”因素,大概也無法找出讓他回心轉意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