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和任何人打招呼,朝我唯一知道的通向基地外的道路走去。我進入車庫,殘舊的裝甲車上落滿了灰蒙蒙的塵埃,從這些塵埃的厚度可以分析出氣流的走向,席森神父的超能暴走所產生的力量也將此處波及了。我伸手在裝甲車的外殼上劃了一下,盯著手指頭的灰黑色看了半晌,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這麼做了之後,腦海裏也沒有任何想法。
一片空白。
在腦硬體看來,我做了一件無聊的事情。
然後,我進入足以容納裝甲車的升降梯,還沒等我尋找啟動它的方法,仿佛知道我想做什麼一般,升降梯自動啟動了。我突然覺得,近江一直在看著我,是她為我啟動了這台升降梯。我不知道她是否理解在我心中曾經產生的情緒,以及我當前的行為,至少,我並不完全明白自己,但是,我告訴自己,她是明白的。
一個心理學的優等生竟然不理解自己?似乎有點可笑,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我以為自己足夠了解自己,其實不然,也許,我是不想用自己那冰冷、片麵又幼稚的理論來剖析自己吧。
這麼淡淡地想著,升降梯把我送回街道上。足以通過裝甲車的道路僅此一條,在前方不到一百米處就變成了僅容一人攀登的階梯。無論在視野裏,還是在視網膜屏幕的地圖上,那些僅容一兩人行走攀登的街道和階梯才是這片區域的主體。腦硬體沒有給出具體的目的地,我的心中也沒有目的地,隻是想出來走走而已。
我沿著向上的階梯不斷攀爬,當出現新的岔道時,仍舊選擇向上的階梯,就這樣不知道踏過多少台階,漸漸地,岔道的數量越來越少,最終隻剩下一條。它就像是開鑿在山壁上的唯一一條險道,通往懸崖盡頭的一棟建築,這棟建築其實並不是最高處,如果當初選擇其它的話,也許能夠走得更遠,但我的選擇僅僅將我帶到這裏,而我也不想再回頭選擇其它道路了。
建築是一個塌了一麵牆壁的房間,內部是兩層樓構造,而倒塌的牆壁正好處於懸崖的最邊上,讓我能夠站在房間裏,從那個方向眺望更遠的地方。
我抱著放射性灰粒子共鳴裝置坐在二樓上,靜靜地注視著下方如迷宮般的城區,在那裏,街道和階梯就像是綿延不絕的線段一樣,將地理切割出的一塊塊不規整的小格子。五台身軀龐大的建設機器在視野中沉重移動,它們的體積無不占據了好幾塊格子,而在一些格子中,偶爾會有一些如同錯覺般的黑點一閃而過。
隻有在仔細觀察的時候,才會覺得,這個城區並不是死亡了,而是一直沉睡著。
我沒有將那邊的景物拉近,我知道,但安全網絡恢複的那一刻起,這個龐然大物就會重新蘇醒,然後,就是新的戰爭。
我等待著使命的召喚。
計時器走過四十三小時,近江的頭像突然出現在我的視網膜屏幕中,她戴著觀星者頭盔,就像是來自未來的科技工作者。
通訊請求窗口彈出來。
我接通後,她對我說:“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頓了頓,又說:“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是這樣嗎?我感覺不到。”我說:“我覺得自己並沒有任何情緒和想法。”
近江沉默了一下。
“是卡西斯嗎?”她問。
“也許。”我想了想,覺得自己古怪的行為,除了“卡西斯的消失”之外,似乎沒有其它原因。
“需要我開解嗎?”近江說:“其實我並不認為你需要,不過,安慰丈夫也是妻子該做的事情吧?”
她的話讓我不由得笑起來,盡管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笑意,隻是,她的猶豫、解釋和反問的口吻卻讓我那機械化般冰冷的內心升起溫暖。
我沒有說話,但我覺得,她一定能夠看到我的笑容。
“無論卡西斯身上發生了什麼,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但是,隻要我們完成命運石之門,就能讓一切重新來過。”近江這麼安慰我。
真是有夠笨拙的,不是嗎?我不由得笑出聲來。近江也許是不知道的吧?即便我們完成了命運石之門,也無法讓一切變回當前劇本最初的樣子,因為,我需要用它回到一周目的世界,去拯救那裏的咲夜、八景和瑪索。我們在當前世界裏所認識的那些人,即便在一周目存在,也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了。在各種意義上,當我們啟動命運石之門的時候,這個周目的世界就已經徹底結束,生存在這裏的人也好,發生在這裏的事情也好,一切都將隻存在於我們的記憶之中。
無法保存人格記憶的話,即便擁有相同的身體和類似的經曆,也不再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