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忖度了幾日,決定把這事告訴父親。因為事情不算小,我特地回了趟家。家裏頭很幹淨,不需要聽鄰居說我也知道,是高中班主任的功勞,她是真心想和我爸呆在一塊兒了。有情人能成眷屬,是好事,我也挺欣慰的。不過欣慰歸欣慰,該麵對的問題還是要麵對。
張希辰沒有跟我一起回來,他去了他爸那裏,我們兩頭行動,很講究效率。
在晚餐桌上,昔日班主任已不把我當成一個學生了,她熱情地替我夾菜,叫我多吃點,像個母親一樣。我忽然有點拘束,不知如何應對她的這份盛情。
我安靜地吃著菜,思忖著合適的時機開口。
“小棟怎麼不說話,有心事?”女人的感官總是要比男人敏銳。
我勉強扯出一個笑,放下筷子,覺得既然這麼被問了,那就說出來吧,這時機也算恰當。
“爸,林姨,有件事,我想對你們說。”
我這話才剛說出口呢,爸就接話了:“我說怎麼今天希辰沒來呢,原來是有事要對我說。”他一派淡然的樣子吃著飯,隻道,“說吧,啥事?”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代孕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他聽完之後愣住了,放下筷子很認真地看著我。林姨看著他,又看看我,沒說什麼話。我想著,父親可能要發脾氣了,正準備頂著頭皮接受飛射過來的唾沫星子時,爸卻忽然笑了。是真的笑,不是意義不明的冷笑。
他說:“我道是什麼事呢,有人願意代孕,這不挺好的嗎,幹嘛搞得緊張兮兮的。”他拿起筷子,示意我繼續吃飯,還一邊說著,“其實啊,我也想著怎麼給你弄個孩子呢,前些日子還跟懷民商議過,他說他有法子,不知道是什麼,沒跟我說。不過現在聽聽你的想法,也覺得挺好。”
於是他話嘮開了:“農村上就有一句話,叫養兒防老,這話過了幾百年都不會變。你這個決定做得對。人家女孩子見過了吧,感覺如何,人還算正派不,有沒有什麼不良習慣。以後要一塊兒照顧孩子的,不能從小讓他接觸負麵的東西啊……”
他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林姨都開始笑了。她示意我快吃吧,我心裏一顆大石頭放下了,心情也變得愉悅起來。
後來我跟爸談了很多,他對我基本沒什麼要求了,隻說:“你人也這麼大了,有些事情,能自己做主就自己做主。爸跟你相差幾十年的時間,有些想法不一定跟得上社會的節奏。你覺得是對的,那就放開手腳去做。你是我林國卿的兒子,是我一手看著長大的,還怕你走上歪路不成?爸啊,也沒什麼念想,就想你跟希辰兩人能平平安安地過日子,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是再好不過了。如今這願望也快實現了,我這把老骨頭也該放心了。”
我跟爸在院子裏乘涼,蚊子讓我們不停地跺腳,後來話也說不下去了,就搬著椅子回了屋。
我把爸的話回味了好幾遍,雖說沒什麼實際用處,卻能真正撫慰一個兒子的心。他那話讓我覺得踏實,讓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在使勁,有人陪同著我,支持著我。
我連夜回了和張希辰同居的住所,出人意料,他比我先回來。他的行動力,我一向無法低估。
開門進去,他正在沙發上看電視,一副神態悠閑的樣子,看起來事情進展得不錯。
“你說服張伯了?”我問。
他向我聳聳肩:“說不說服都一樣,他那個個性,好像天底下隻有他沒有別人。我回去一趟,隻是跟他報備,同不同意是他的事。”
聽張希辰的口氣,好像過程並不如我想得那般順利。我既然得了父親的同意,也便不打算在張伯身上花費時間了。於是我岔開了話題:“要喝點什麼嗎,我去冰箱裏拿。”
“來罐冰啤酒吧。”
我拿出兩罐冰啤酒,一罐給了他,一罐給了自己。
啤酒的爽意讓我覺得很暢快。張希辰則不同,他喝起來慢條斯理的,像個上流社會的紳士。
“哎,”我坐在他旁邊,和他一起看電視,“你是不是心裏不舒坦?”
他搖搖頭,理所當然地來了一句:“沒有。”
我將啤酒罐放到茶幾上,說:“張伯,好像很少有主動支持你的事情,我如果是你,心裏肯定不好受,所以你也別騙我了,我看得出來。”
他扭頭看看我,眼神裏帶著一絲詫異:“難得……難得你也會看出我的心思。”他默默地喝著啤酒,眼神裏有絲落寞。
我把他摟過來,靠在自己肩膀上,拍著他的手臂:“有我在,你要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嗯了一聲,並不是那麼積極。語言的蠱惑力終究有限,我道:“要去洗澡嗎?時間不早了,你明天還要上班。”
他順勢站起來,露出蠱惑我的眼神:“一起去吧。”
我也站起來,笑道:“你可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