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為仁之方
仁即人,仁在人在,無仁就不是人,因而為仁很重要。為仁很重要,但為仁很難。遊酢在《論語雜解》裏說:“仁之難成久矣!豈惟行之為難,知之固未易也。今欲言出而當於仁,得無難乎?”仁的難於實行是早就有的事情,不但實行仁很困難,就是知道仁本來也是不容易的。現在要一說話就能符合於仁,難道不困難嗎?為仁盡管很困難,但還是要盡力做到。如何做到呢?有什麼好辦法呢?遊酢在總結儒家傳統為仁的辦法後,說可以有兩個行之有效的辦法去為仁、去達仁:
第一,克己複禮,為仁由己。孔子說:“克己複禮為仁,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遊酢在《論語雜解》裏說:“‘克己複禮為仁。’禮者,性之中也,且心之本體一而已矣,非事事而為之,物物而愛之,良非積日累月而後可至也。一日反本複常,則萬物一體,無適而非仁矣。故曰:‘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天下歸仁,取足於身而已,非有藉於外也。故曰:‘為人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請事斯語,至於非禮勿動則不離於中,其誠不息而可久矣,故能三月不違仁。雖然三月不違者,其心猶有所操也。至於中心安仁,則縱目之所視,更無亂色;縱耳之所聽,更無奸聲。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發育萬物,彌綸天地,而何克己複禮,三月不違之足言哉!此聖人之能事,而對時育萬物者,所以博施濟眾也。仁至於此,則仲尼所不敢居,而且罕言也。然則,仁與聖烏乎辨?曰:仁,人心也,操之則為賢,縱之則為聖。苟未至於縱心,則於博施濟眾未能無數數然也。”遊酢在這段話裏講了四個意思:一是禮是性之中庸,是心之本體。仁即心,心即性,而禮亦是性,克己複禮就是複性,即恢複自己的本然之性,即恢複自己原本的善性。“反本複常”,這樣“萬物一體,無適而非仁”,於是就達到中庸之境界,即“非禮勿動,則不離於中,其誠不息而可久矣”。二是克己複禮歸仁,“取足於身而已,非有藉於外也”。“克己”,約束、克製自己,就是要發揮人的自我調節意識,使人的視、聽、言、行各方麵活動都符合禮的要求,這是人的本性的需求,是自覺的行為,所以是人的內在超越,而不是也不應該是人為的抑製、克製,更不應該靠外因來進行,因而遊酢說:“為仁由己”而非“由人”。“為人由己”,強調從個體做起,從主體的內心修養做起,這是為仁為聖的唯一道路。正因為為仁是自覺的行為,是人的內在本質的需求,是人精神世界的升華,所以遊酢勉勵人們要自覺地行動起來,學會戰勝自己,使自己得到內在超越,這樣也就返歸本心恢複了常態,即返歸自己固有的善心,恢複自己心中的仁,真正地寫好“人”字。三是非禮勿動。孔子提出著名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四勿”,而遊酢隻講“非禮勿動”,因為遊酢認為,“視、聽、言”已包括在“動”裏,也就是說“動”中包含有“視、聽、言”。遊酢認為,將仁安放在心中,進入中庸境界,“寂然不動”,就能睜眼看不到紊亂的顏色,豎耳聽不到邪惡的聲音,而能“遂通天下”、“發育萬物”、“彌綸天地”、“克己複禮”,所以“勿動”是“四勿”中的關鍵。仁,是人心,能夠把握住它的就是賢人,能夠放任它的就是聖人。到達“安仁”時,完全做到了克製自己,恢複了禮法,那麼就能如聖賢那樣做到無限量地對萬物予以普遍的培育和對眾人的救助。四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取足於身而已,非有藉於外也”,即“為仁由己”,即依靠自己的努力達到仁。遊酢發揮孔孟的思想,進一步從人性的角度出發,認為“仁”是人天生的,隻是被隱蔽罷了,所以要達到“仁”隻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通過擴充自己的仁愛之心才能達到“仁”,而不是依靠外力來達到“仁”。更為重要的,是他認為,達到“仁”還應該通過“內省”,即自律,並且把內省中獲得的愉悅看作是人生最大的快樂。因此,他在《中庸義》裏提出:“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萬物都為我而準備,返回到自身來印證自己誠意,這是最大的快樂。這“內省”功夫,即自律功夫,是遊酢對孔孟思想的發揮和進一步的創新,對朱熹建立朱子學(即閩學)產生了重要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