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吃得並不愉快,除了碗筷碰觸的聲音,就是隻有咀嚼聲,真是一桌子的默然。飯後,鄭嶺南得了祖屋那邊電話,說已經替他向單位請了假。不上班,臉上猶帶著傷,他也打算出去,徑自上樓去了。
顏雪要在廚房幫劉媽的忙,被趕了出來,她躊躇一下,才垂著腦袋上樓。
鄭嶺南似乎有意放慢腳步,待兩人錯有三四台階的高度時,他回頭俯視著顏雪,略略沉吟才道:“昨天晚上你也去了酒吧?怎麼回事?”
“啊……啊?”顏雪見他停下腳步,本也沒想過他會道歉,可也沒想到被他這麼問。這人還一臉正派,好似做壞事心虛的人是自己一般。顏雪忍不住生悶氣,自己就這麼不值得尊重嗎?
再也沒有比此刻,更讓顏雪懊惱的了,懊惱自己答應了鄭嶺南的要求,甚至希冀時光倒流,自己不曾與之相識。可惜,懊惱是沒用的,一切發生過的,正在發生著的,將要發生的,都不是由顏雪來操控的。這絲絲縷縷的挫敗,如蜘蛛網一般束縛著顏雪,卻也激發了她某些叛逆心理。
此刻,她唯一希望的,就是盡快和鄭嶺南結束關係,塵路相歸,再無瓜葛。不然,與這樣的人,沒有尊重,沒有包容,生活在一起,那日子該是如何的難熬呐。
鄭嶺南抱著手,靜等顏雪圓囫圇了。見顏雪許久未發一言,他半垂著眼簾,掩去鳳眸的森黑,略有些不耐煩地道:“調研,你甭去了。”
聽鄭嶺南否決自己去H省調研的事情,顏雪臉色白了些,“老師,你不能這樣不講理。”
鄭嶺南冷嗤一聲,卻微笑著解釋道:“我母親要來,點名要見你。”
“可是我已經報名了。”顏雪睫羽上翻,潤黑的眼睛盯著鄭嶺南。她雖然笨,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覺察到他似故意刁難。顏雪臉頰漲紅,咬咬下唇,有垂下眸子,眼底多了點凝視,“……你是故意的。”
“我們的顏雪不笨呢。”鄭嶺南聲音裏帶著笑腔,毫不避諱自己確實是故意的。而後,他又用頗遺憾的口吻道:“我是很希望你能永遠這麼守護著自己。而事實,卻往往與你我希望的相反。你得知道我有生育子嗣的壓力。”
“老師,孩子的事情,是我另外的事情嗎?你不要忘記了我們是怎麼住到一起的。我隻負責做你的妻子,適當配合你一下而已。你和楊丹不是有孩子了嗎?”顏雪多日來積壓的憤懣情緒,終於有了爆發的傾向。
顏雪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說明白一些,“我們根本不是一個階層的人,是老師把我硬來進來的。到現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理解我們的關係。”
她縱是生氣,也還是那麼文靜,微微紅著臉頰是那麼可愛,越看她越像個好孩子。鄭嶺南嘴邊噙著笑意,眼神漸漸幽深,“要知道我並不討厭你,對你甚至還有某種程度上的喜歡。孩子嘛,爺爺很希望是你產下長房嫡孫。”
“我……我什麼都交代了,嗯,跟大伯父。”顏雪說得有點磕磕巴巴,攥緊拳頭,攢足勇氣,才又道,“我知道,我有今天,是承蒙老師照顧的。所以我才答應老師這麼荒誕的要求,配合老師的。我很感謝老師並不討厭我,可是,不討厭,能代表什麼?老師也不討厭楊丹吧,不也把她送走了嗎?就算沒有成就,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也是值錢的,若是我父母知道我這樣子,他們也會傷心的。”
鄭嶺南就知道,這個丫頭不傻,而且很聰明。他挑高眉,這個丫頭果真不是那麼好哄啊,“這話怎麼說?”稍微發亮的眼睛盯緊了她。
顏雪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凝視著好整以暇的鄭嶺南,反問道:“我們遲早都是要分開的,不是嗎?既然這樣子,老師為什麼總是要刁難我呢?”
“難道你還不清楚現在的情況嗎?不是我在刁難你,因為即使我堅持離婚,也不會有人會給我們辦手續。”鄭嶺南很好心地解釋道,“顏雪,我不知道為什麼爺爺很喜歡你,我的父親也對我們抱有很高的期望。這都是我不曾想到的情況,兩位家長的態度,卻意味著他們認定你是有資格做薑家的媳婦,是家裏人。”
事實上,鄭嶺南並不相信家長們多麼喜歡顏雪。他們所做的事情,不過是為了維護自己和家族現在的聲譽。她在這裏的原因,至多是幫自己維持好現在的狀態而已。如離婚這事兒本身,並不會浪費他太多精力。不過單身不受約束,很容易惹上麻煩,比如楊丹那事兒。或者再找一個,像前妻,像紅顏知己,那樣練達的女性,作他的伴侶,也還是有些問題,因為背景太不單純些了。而顏雪呢?一切都剛剛好,恰巧的時間,恰巧的身份,恰巧的安分,一切都是那麼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