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隻此浮生是夢中(1)(1 / 3)

蘇曉米自從嫁與喬東後便辭去了工作。像她這樣的女子,家境闊綽,不用費力爭取便比旁人優越了許多,況且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懂得如何經營自己,知道女人到了一定年紀,留住自己的青春比留住那些不具備生命體征的鈔票更為重要。何況她並不缺錢,隻要她願意,隨時都可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城裏開上一間小公司,以打發閑至無聊的時間。可是她不願意那樣做,她從小看慣了女強人的悲劇,比起經營一間公司,她覺得好好經營一段感情更有意義。

喬東對她的搖擺不定,她不是沒有察覺的。可是她不說,也不試探,他們之間的關係像極她小時侯玩的捅紙遊戲。是一個很大的盒子,被分成幾個隔斷,糊上一層紙,有的隔斷裏被裝上小禮物,有的隔斷則空得令人沮喪。小朋友需用手指把那層薄紙捅破,方知自己究竟得到了什麼。蘇曉米從來不曾伸手去捅過那層紙,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想什麼就得到什麼,她不能允許自己的希望落空,唯有一層層地忽略掉。

她的好友小唐眯著眼睛問她:“蘇曉米啊蘇曉米,聰明如你,怎會讓姓喬的小子迷得如此失了分寸?”

她隻笑不語,眉宇間卻映出幾分落寞。她想,每個人的生命裏都注定會遭遇一劫,用清醒的眼光去認識一個人,卻用迷醉的心去愛一個人,明知道會陷進去,一點一點,可能連屍骨都不留,可是仍舊心甘情願。

小唐也是家中獨女,父親在江南水鄉做點小本生意,生活不算闊綽,卻也衣食無憂。她十八歲那年考入A城,之後再也沒有回過家鄉。

蘇曉米問她:“那麼你呢,為了一個男人,幾年不曾回家看過自己的父母,值得嗎?”

小唐不假思索地答:“當然值得。”

蘇曉米淺笑,竟有幾分羨慕她的知足。她曾見過小唐的男朋友,是那種平凡到走到街上立刻會被人群淹沒的男人。他大學畢業後在一家公立中學當體育老師,那些懵懂女孩子對他的崇拜成全了他由內心深處升騰出的虛榮。小唐經常把那些小女生寫給他的情書講與蘇曉米聽。蘇曉米抿嘴,蹙眉,心中暗自歎息:“你已經墮落到和小女生爭寵的地步。”可是有一點,她是羨慕小唐的,那個平凡的體育老師雖然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可至少誠實本分,即使心偶有一絲遊移,也逃不出小唐的火眼金睛。而同床異夢的風景才是最可怕的,就如她和喬東。

小唐說:“曉米,你那樣有錢,當初為何嫁給喬東那樣的窮光蛋?”

她擺擺手,糾正小唐:“喬東才不是窮光蛋,他隻是物質上不富裕而已。”

是啊,他隻是物質上不富裕而已,他的精神,他的品質,他的桀驁,又是哪個富家子可以與之比擬的?當初,她的身邊堆著那麼多的苦心追求者,她卻獨獨看中了他。她買西裝給他,他不收。她送手表給他,他退回。他如此驕傲,驕傲到令人心寒。在他麵前,貧窮的那個人明明是她。她下定決心做他的妻子,不管用盡何種方法。很多人勸她:“不要接受那個窮小子,他是為了你的錢,他是為了在這座城尋一個好的未來才靠近你。”無論外人說什麼,她通通不理。外人怎會得知,不遺餘力靠近愛情的那個人明明是她。她心裏清楚,他和那些凡夫俗子是不同的,隻有他是不同的。

小唐搖頭:“唉,情人眼裏出西施,曉米眼裏出情郎。”

她淺笑,卻無法對小唐道出,她的情郎當初娶她,並非是因為愛她。多少個暗到心冷的夜,他倉皇地坐起身,抓過手邊的水杯大口大口地灌白開水,她亦起身,輕摟他的腰,他狠狠地把她的手從腰際挪開。她的心裏散了滿滿的碎片,左右都是疼。多少次,她想抓過他大吵一架,她想道盡心中堆積的所有委屈,她想摟住他的肩膀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可是最終,她隻是在深夜裏抱緊自己的被子,以黑暗安撫自己心中湧起的煩躁和不安。望著他冷漠的背,她的指甲嵌進手掌裏,一塊一塊的紅。

她無法對他發作,這許多年來,她拚盡全力為他的事業鋪路,使他獲得今天的這份成就,可是有一件事,她卻始終是欠了他的。

蘇曉米沒有孩子,準確地說,是不能有孩子。當初,醫生把化驗報告遞與她手中的時候,她整個人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喬東抱緊她的肩膀,說:“沒關係,曉米,沒關係。如果你喜歡孩子,我們可以去孤兒院領養一個。”蘇曉米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哀哀地問:“你真的不在意?”他說:“我不在意,隻要有你在就好。”就是這句話,深深打動了蘇曉米。自那以後,兩人再出現什麼爭端,她總會想到那句話,於是,縱有天大的委屈都會咽下了。

她的父親蘇明啟起先是不同意他們的婚事的。在這座處處藏著險惡人心的城,蘇明啟早已為女兒選下一個不錯的對象,是他老友的兒子,從澳洲留學歸來,高學曆,高水平,談吐和教養也都是極好的。蘇明啟坐在女兒麵前,麵色凝重地說:“這樣優秀的年輕人你不選,偏要選一個想倚仗你上位的家夥,你說你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