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法言說的心傷(1)(2 / 3)

蘇曉米見他愣住,以手去捏他的肩膀,低聲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他說:“隻是突然想起了爸媽。”

“要不要順路去看看爸爸?”蘇曉米提議。

他怔住,整顆心被一個陌生的小鎮而牽擾著。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父親,自母親離世後,父親把一腔心血都投注在他的身上。記不清有多少個不眠之夜,父親陪在他的書桌前,逼他用功讀書,手裏的蒲扇一下又一下落在他困倦的臉上,近乎殘酷地說:“喬東,你必須上大學,離開這裏,永遠不要回來!”

在經過一年的掙紮與努力後,他終於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A城最著名的一所大學。憑借他的聰明和穩定的成績,那張錄取通知書本該早就來到他的身邊,隻是因為母親的死,它才遲來了整整一年。沒有人知道這一年中他究竟經曆了怎樣的痛苦和絕望,無數個無法成眠的夜,母親的身影一直晃在眼前,他根本無法靜心去斟酌書本上的字句。好在他撐過來了。母親的死像一場噩夢,當他握緊大學錄取通知書離開C城的時候,那場夢已經隨著眼前變化的風景漸漸終結。

那一天,父親把他送上火車,用蒼老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決絕地說:“好好照顧自己,這個地方,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火車啟動了,他甚至沒來得及對父親道一句保重。

一年後,他帶著獎學金歡歡喜喜地回到C城,他的父親卻早已離開那個地方。鄰居告訴他,他的父親在他離家後不久就結婚了,新娘是一個偏僻鎮子上的女人,他的父親賣掉了房子,隨那女人搬到了那個小鎮子上,再也沒有回來過。鄰居把一遝鈔票放在他的手裏:“這是賣房子的錢,你爸爸讓我轉交給你。”他捏著那遝鈔票,慢慢握緊,再握緊,轉身衝出門去。

他搭鄰居大叔的貨車去到那個陌生的小鎮子,在夕陽中見到父親和一個麵容醜陋的女人走在一起。他的心裏湧出巨大的恨,他恨父親在母親剛剛離開人世一年就另找他人,恨他賣掉了他們曾經生活過的那處房子,那個地方對他來說不僅是一處房產,還是一個家,那裏承載了他18年的喜怒哀愁,而今,那個收容他往日記憶的地方已經不再屬於他。他真切地感受到,那座城已經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他和那裏唯一的牽連便是斯諾。後來他和斯諾分了手,那座城真的和他毫無關係了。

這晚,蘇曉米突然提出要陪他回C城去看看母親,他懊惱地發現,那個善良而美麗的女人在那座冰冷的墓穴裏已經躺了11年,而這11年中,他回去探望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蘇曉米問他,要不要順路去看看他的父親。他被往事頓住了。經年過後,他還是會時常想起那一年,在那座陌生的小鎮子上看到父親和一個長相平凡的女人走在一起的樣子,父親的背影被夕陽的餘輝拉得很長,很長。他握緊拳頭,眼淚簌簌落了一臉。他曾不止一次在心裏埋怨和詛咒過父親,他希望他過得落魄,最好永遠不要得到幸福。可是有一天,當他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他突然理解了父親當年的做法。他是希望自己唯一的兒子可以走出去,擺脫那個傷心地,從此以一種新的麵貌對待自己餘下的人生。而考大學便是他當時的唯一出路。

父親嚴苛地鞭策著他,直到把他送進大學,囑他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回來。他曾以為父親是因為要迎娶別的女人,才會堅持把他送走。直到後來,他才漸漸明白,父親是不要他拖著傷心的記憶生活。為了讓他今後的生活了無牽絆,父親毅然賣掉了房子,同一個平凡至極的女人去到一個陌生小鎮,跌入一場平淡無趣的婚姻。而他之所以會娶那個女人,隻是想把自己埋葬到無情的歲月中去。最愛的女人死了,他的靈魂已經坍塌成一片廢墟,留下的,隻有一副形如枯槁的軀殼。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將兒子送到一條光明的道路上去,然後,他便可全身而退,在平淡中了卻自己的後半生。

父親是用自己餘生的平淡鋪陳了他如今的輝煌。

雖然已經知曉父親當年的用心良苦,他仍舊不知該用何種情感去麵對那個已為別人夫、別人父的男人。他曾給父親寄過兩次錢,每筆都是不小的數目,可是結果都被如數退回。他不知父親是想與他撇清關係,還是不想讓他打破自己平靜而固化的生活。

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他已經把自己困頓在一個無形的怪圈中,仿佛每走一步都是錯。

元旦過後,喬東帶蘇曉米回了C城。他曾經住過的那個地方已經被推倒重建,一幢20層的高樓拔地而起。他仰頭迎著陽光看去,眼前盡是往事模糊的顏色。

蘇曉米在他的手掌裏放了一把鑰匙,溫柔地說:“我們回家了。”

他疑惑地看著她,呆呆地問:“這是什麼?”

她笑:“鑰匙啊,怎麼,連鑰匙都不認得了嗎?”

“什麼鑰匙?”

她拉著他進了電梯,按到第二十層。電梯門開了,他們站到一間公寓的門前,她催促他:“我累壞了,還不快把門打開。”

他猶疑地開了門,眼前是一套標準的三居室,客廳的正中央擺放了母親的照片和靈位。他驚訝地轉過身,問她:“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