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尚建榮
在裕河通往西支的途中,車路大半沿著兩山夾峙的溝底溪水行駛。記不清繞了多少彎,大家被眼前碎銀一樣的溪水和水中或臥或站的怪石給吸引住了。誰也不能否認,讓大家難以停下腳步,不往前走的還有不斷讓人產生貪念的綠意。愈往深處走,那綠意就越發讓人產生一些新奇怪異的念頭。
從野草覆蓋的小徑看,今年夏天這地方還不曾有人來過。天空很窄,峽穀中的水流被四麵山坡匝地的濃蔭給映襯得改變了顏色,滿穀流淌的仿佛不是水而是一條綠色的綢緞。有一塊陽光打在水麵上,掬一捧起來,白花花的直晃眼,放進小溪中,它又變成一塊綠綢了。一時間,我竟懷疑這是有人在水的源頭用上好的新鮮茶葉榨成湯汁倒進了溪流中。
說說笑笑間,有人已脫下了鞋襪把腳伸進了水中。水花濺了起來,誰身上的金屬扣子一晃,把一個明亮的光點反射到對麵的山坡上,一隻叫不上名字的黑鳥被驚嚇得躥出藤蔓纏繞的楓樹,“呱”地在高空叫了一聲,落到花朵開得有些誇張的一棵高大的玉蘭樹下。
嘩啦啦,嘩啦啦,一陣風吹過,細小的流水弄出了聲響。現在,我有些驚異這聲響:它讓我突然就回到了學生時代——多少次,在自習課上偷偷地翻看武俠小說,值周老師突然打開教室門,嘩啦啦,嘩啦啦的藏書聲顯得是多麼讓人驚心動魄。
已是中午的時候,水麵上泛起了一層淡淡的水霧。鳥在山坡中喧鬧著,水兀自流著,空氣中不時飄過一股時濃時淡的枯葉的氣息和甜絲絲的花香味。
老A說,這裏可是天然的藥場,山上長有杜仲、黃連、雞血藤、柴胡、天麻、茯苓等幾百種草藥。一個病人要是在這裏生活一個月,不打針不吃藥,保證他百病祛除。我問他:“這是為何?”他笑著說:“你想想,這空氣中有藥味,水中有藥味,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身不由己地“吃藥”,病能不好嗎?”
我有些心動,我知道我的心病需要來這裏治一治,但我又是耐不住寂寞在這裏待上一個月的。
看得出來,生活在城市文明中的每一個人都在竭盡辦法把這種陌生向往的氣息多帶回一些到城裏。古藤、花朵、流水、怪石、野草、大山一一走進了鏡框。而事實上,在樓層中穿梭的時候,這些原始樸拙的氣息最早被這些忙碌的身影給忘得幹幹淨淨。
岸邊熟透的野櫻桃“啪”的一聲掉進水中,隨即被流水給帶走。石頭無言,我心底的波瀾漾了漾——很小氣地說,五百年過後,這些石頭還會跟我等凡人相約謀麵,那時它肯定依舊不會吐出任何關於自身的一個字。石頭無言,它是要把一些話智者一樣藏在心裏一輩子不說出來嗎?而我們呢?不是滔滔不絕急於表達就是每說出一句話都要思前想後。
最後的結局是:那些說出的或沒有說出的話在變成一陣風之後,它到底會在這個浩瀚的時空留下多少痕跡呢?
就讓那些樂山樂水的智者仁人去談去品吧!一塊石頭有足夠的耐心和信心。我們走後,還會一撥撥地來不少自以為在生活中找到真諦的人。我們走了,他們來了,而這些石頭就用它的如金的沉默一次次嘲笑著這些自作聰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