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河對岸,那一個哭泣的少女(1 / 2)

◆文/王積龍

那年冬天,我剛剛九歲。

清冷寂寞的早晨,經過整整一夜的大雪,世界都簡單化了。村上的草房、莊外的田野、蜿蜒的小河都被裝點成了一個銀白的童話世界,顯得潔白而又親近。看著泥巴牆窗外堆積的白雪和銀亮的天空,我早早地起床。可是這一次父母親沒有讓我到外麵玩雪,而是給我穿上了一套嶄新的棉衣棉褲。母親貼著我的頭對我說:“好孩子,今天是你對象雲子來我家相親的日子,要聽娘的話。”

一大清早,我家就來了很多人。其中有舅舅,他是我的媒人。母親在廚房裏準備各種飯食,香噴噴的,像是過年。我圍著鍋台要吃這吃那。母親說:“今天你對象相親,你一定別鬧。”我對她說:“不給我吃,我還要大哭,讓他們都聽到!”說到這,我就躺倒在地。這時舅舅過來,給了我兩毛錢,說讓我到堂屋去一趟,雲子家人在那裏等著看我。母親趕緊把我抱到懷裏,又擦鼻子又整衣服。

我先是看到一個和藹的中年男子,用笑眯眯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他臂下藏著一個紮著兩個小辮、睜著一雙閃亮大眼睛的小丫頭在看著我,很快又將臉藏到那中年男子的背後,隻露出那幹淨、整潔的紅花棉襖、黑棉褲和小巧的花布棉鞋。

後來,舅舅說雲子父母親很滿意這門親事,要我父母親經常到她家走走。每次父親從雲子家回來,都說雲子父母如何盛情,把父親送出離她家幾條田埂遠,才舍得讓父親走。第二年春天,雲子父親到我家,送來了兩棵棗樹苗。告訴父親,把它們種在院中,將來可以為子孫遮蔭,也好讓後代在秋天有棗子吃。舅舅說,雲子家人真疼我。後來,這兩棵棗樹在我家院中顯示出旺盛的生命力,樹枝粗大,樹葉密密匝匝。即使在炎熱的夏季,我家院子也還是濃蔭匝地,雞鴨歇憩其下,清涼舒適,好不安逸。母親常說,這是雲子給俺家帶來的福分。

我十四歲那年開始,每到端午,父母就讓姐姐接雲子到我家過節。那時,正值農閑,鄉下一片翠綠。子規聲裏,到處是綠油油的秧苗,田埂上時常走過身穿花衣、紮著小辮的農家姑娘。農家人也總喜歡站在家門口,辨認著在那綠秧苗的風浪中、在那煙柳深處,走著的是誰家的媳婦。

雲子第一次到我家過節是1989年的端午,當時她十五歲,我十四歲,我剛剛上初中。一走進家門,就看見一個小姑娘規規矩矩地端坐在堂屋前。她紮著兩個油光發亮的小辮子,越發襯托出滿月似的嫩白小臉兒;紅色的圓領白花褂,丹青色的花布褲子下麵,穿著一雙靈巧的花船小鞋;那雙含羞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透露出一絲淡淡的少女的芬芳和孩子般的天真:兩隻小手在胸前局促不安地揉捏著自己的一隻小辮子,對我一笑,露出滿口雪白的牙齒,又局促不安地低下了頭。我知道,她就是雲子,已經和我四年前的記憶不同了。

雲子在我家度過了三個端午節,每次都待四天。農曆五月初三來,初六回家。而這三年我正好讀初中,一直住在學校,隻是吃中飯的時候才回家。每次吃飯,雲子總是坐在母親旁邊,雪亮的眸子不時和我相對。每到這時,我就會低下頭吃飯,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話。

當時我做作業和睡覺的屋子很亂,也是因為自己不常在家住的緣故。每當雲子來時,床鋪和桌麵都被她收拾得幹幹淨淨。把我的髒衣服洗後,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床邊。連多時不用的煤油燈罩、燈芯,都被她擦得亮亮的,剪得整整齊齊的。母親常說:“雲子對你真好,我不讓她做,她就偷偷進到你房子裏,一待就是半天。”

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每次她回家之前,都在我的書房裏折疊了好多白色的紙鴿子,還有紅紙剪成的大頭娃娃,小巧而又精致。屋子裏被裝點成了一個童話世界。

雲子家當時在我們農家是很寬裕的,由於勤勞,年年吃餘糧。但雲子的父親很封建,重男輕女的思想使得雲子一天書都沒有讀過。當時在我長大的心中,意識到我和她的距離。

做媒人的舅舅,見我漸漸長大,多次催我到雲子家拜年,我卻固執地從來沒有應允過。舅舅說,雲子父母都說了,等我初中畢業以後,過兩年,就可以把雲子嫁到我家來。多次催我父母讓我過去到雲子家拜年,家裏也這樣逼著我。而我那時正專心於學業,矛盾終於在1991年,我讀初三的那年秋天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