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已經到了臘月。一場小雪初融,冬日的陽光暖暖地從梅林中照耀下了,六兒和幾個府中的小丫頭在梅林中剪了幾枝含苞綻放的紅梅,分頭去裝點各自主子的房間。
“前日我剪的幾枝梅花不好,還挨了姑娘一頓罵,說我剪的梅花硬板沒有生趣,今天若再不挑幾枝好些的,我們姑娘還不又要罵死我?”翠蛾對六兒訴苦,她所說的姑娘指的是她的主子素盈。
“早聽說素盈姑娘的畫兒畫得極好,她的墨梅圖據說在紹興府都有盛名,對臘梅插花的要求自然不比尋常人,你今日剪的幾枝梅花恐怕你們姑娘也難以喜歡。”六兒查看著翠蛾懷中的梅花,然後讓翠蛾站在一旁,穿入梅林中剪了幾枝紅梅,遞給翠蛾,說:“這幾枝要好些,不知是否合你們姑娘的心意。”
翠蛾自是喜不過,帶著些凍瘡的黑紅臉盤綻開笑容,對六兒說:“六兒,還是你的眼光要高些,難怪夫人和小柔姐姐都很疼你。上次你幫我娘繡的裙邊,我娘也喜歡得不得了,我娘一直讓我多學學你。”
“我哪有什麼好的?我羨慕你都來不及呢,我要是也有個象你娘那樣的娘就好了。”六兒說。
“這有什麼難的,我娘原本就喜歡你,也很疼你,趕明日我給娘說說,我娘認你做個幹女兒不就是了。”翠蛾說。
“果真那樣,就真是我的福氣了。”六兒笑道。
二人正說笑間,卻見小柔喚人來叫六兒為夫人煮茶。
張夫人一般隻早晚喝些沏泡的楓露茶,隻在招待客人時才會烹煮茶湯。莫非府中今日又來了什麼貴客?六兒心中暗自思忖。這幾日府中明顯要比往常熱鬧,一來是因為到了歲尾,劉府在各地的田莊也到歲末結賬之時,府中置辦寒衣年貨等雜事也多了起了;二來也因為到了年底,常年在應天府國子監讀書的劉府公子劉清也快回來過年了,張夫人已經著人為公子收拾整理書房和住處。隻是在京城工部任職的老爺卻沒有空回來,這是夫人唯一的憾事。
這樣想著,六兒已經來到了前廳,卻見廳堂內外一片肅然,張夫人一身五品夫人的大裝穿戴,端坐在客廳中,丫鬟仆人們環立四周嚴整以待。這樣的陣勢六兒還是頭一回見到,心中忐忑,不知何故,卻見小柔在側邊悄悄招手,六兒忙過去,小柔輕聲吩咐她去後廳熬煮些上好的茶湯,說是宮裏有人要來了。
六兒自去後廳,見幾個丫頭正在煽風爐燙酒。一麵自去收拾茶筅、茶具、各色盞碟,煽風爐開始煮茶。六兒先取了上好的茶餅,碾碎茶餅,將碾好的茶末放到茶盞中,逐漸加水,同時用茶筅慢慢地攪拌均勻後,再放到茶壺中烹煮。待得茶香四溢,才聽得前廳熱鬧起來,估摸應該是客人到了。
聽得太太身邊的小斯銘仁傳呼“上茶湯!”六兒這才用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茶盤捧了茶湯,碎步走上前廳。
卻見一個三十多歲,身穿紅色錦袍的內官儼然端坐在廳內,張夫人含笑陪坐一旁,神色卻是極為牽強。
那內官接過茶盞,揭開五彩小蓋鍾,啜了一小口茶,讚道:“果然是上好的龍井茶湯,還是熬煮的茶湯味兒濃些,如今宮中都時興泡茶,湯色倒是純了,隻是這味兒卻不似這般濃了。”
“鄉野鄙陋,比不得京城,嚴公公若是喜歡,老身回頭著人給公公在金陵的府中送上些上好的茶餅。”張夫人道。
那內官卻不忙答話,吃了半盞茶湯,這才慢悠悠地說:“倒不必了,自家熬煮沒準兒就失去了這個味兒,隻是我剛才和夫人所說之事,不知夫人可否明白。”
“公公所說之事,老身自是明白,想我劉家世代蒙受皇上隆恩,隻要是為皇上辦事,沒有不盡心盡力的道理……”
“夫人,不論內宮還是外朝,咱們無不都是給皇上當差,給皇上辦事,隻是這事兒要辦得皇上和娘娘喜歡,那才真叫盡心盡力。作為一個傳話人,咱家的話就隻能說到這個份兒了,這話兒也隻能轉著彎兒傳給夫人您知道。”那內官說完,便帶著一幹人等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