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等到半年期滿,陸明月現在也無法繼續留在廢城關,她隻能畏罪潛逃一樣地離開了城守府。可是她也不能與押送霍子鷹與輝月的隊伍同路,霍子鷹就罷了,輝月卻是無辜受難,讓她無從麵對。
從廢城關到京城,踏雪王隻用了短短五天時間。哥哥不在,桔梗當然也回到了海蘭,現在她當真是孤身一人。她應該怎麼做?一向精明的她,腦子裏卻像一團漿糊一樣亂。
她在客棧裏暫且住下了,可是關上房門,坐在椅子裏,她卻理不出一點頭緒。她身上背著兩道聖旨,然而她該去哪裏領旨?她與十三,是否真的要奉旨完婚?輝月和霍子鷹,她該不該袖手旁觀,該不該出手相助?
從來她都是慣於權衡利弊的,但現在她的眼睛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糊住了,她能隱隱感到一切背後的陰謀氣息,然而究竟該如何去撥開這層迷霧而不引來燒身之火,她敲破了腦袋也想不透。
夜深了,房門卻被人敲響,陸明月紛亂的腦子裏忽然隻剩這一陣陣敲門聲。也許是從西北來取她性命的人,她慘笑了一下,伸手猛地將房門拉開。
“小姐 ”
“陸晉?怎麼會是你!竟然會是你!”
親人的麵孔,讓陸明月熱淚盈眶,原來她並非孤身一人。她緊緊握著陸晉幹瘦的手,像小姑娘一樣哭了起來。
“小姐,少爺就是怕你回到了京城會手足無措,所以讓我一直在這裏等你。”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是治安隊的副隊長大人通知我的,少爺走之前就吩咐我,如果小姐回來,他就會來通知我。”
“哥哥想得好周到。”
“若不是海上又有事端,少爺一定會親自留在京城。”
“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些事情,老夫也不懂,但是老夫覺得,皇命不可違,最最要緊的還是這兩道聖旨。”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從包袱裏把兩卷聖旨拿出來,放到了陸明月麵前。
“真的有賜婚的聖旨?”
陸晉點點頭,說:“小姐回來了,須前往耀光閣禮部,自然會有人告知聖上,再行安排時間完成婚禮。到時候,夫人和少爺也須從海蘭趕到京城來。也好啊,夫人已經有一年多沒見著小姐的麵了,頭發都快愁白了。”
陸明月擦了擦眼角,說“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耀光閣。”
末了,陸晉忽然聲音哽咽起來:“老夫一直想著,我們家小姐,一定要風風光光地嫁給最好的人家。可是現在小姐要嫁給天家貴胄,比任何人都風光,老夫卻高興不起來!”
陸明月隻得溫言安慰道:“既然是要享受天家富貴,你又何必傷懷,你難道不知道你家小姐,到哪裏都吃不了虧的嗎?”
安慰陸晉的話雖如此說,可陸明月再次站到耀光閣門前的時候,忽覺異常諷刺。她想起了太傅大人,不知他老人家現在可安好?
“多承陸小姐記掛,老夫除了有些咳症,一切安好。”未來的十三皇子側妃要在耀光閣見見白太傅,自然很容易。
“可不是?白太傅比之上次相見,好像更加紅光滿麵了。我以前還不相信什麼采陰補陽之類的說法,現在看來竟是真的。”
白一書涵養果然極好,這樣也不慍怒:“陸小姐說笑了。”
“反觀我,才僅僅一年光景,就好像老了十歲。”
“老夫倒是覺得,陸小姐沒怎麼變,伶牙俐齒,一如往昔。”
“太傅大人,是否覺得,這造化弄人,實在難以捉摸?”
“嗬嗬,然也。過不了幾天,老夫就該在陸小姐麵前稱臣了。”
“稱臣不稱臣的吧,都在其次。一年之前,我與太傅大人還有如針尖對麥芒,現在你卻是我未來夫君的嶽丈,我都不知該這麼稱呼你了。”
“天家威嚴,不比民間。陸小姐是君,老夫是臣。”
“可是我覺得還是太傅大人技高一籌。西北巨變,太傅大人可知道?”
“陸小姐何出此言?倒像是在說,那是老夫的傑作一般。老夫可不敢冒功。”
陸明月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西北的事情,不是這老家夥的手筆還能是誰?怎麼裝起糊塗來了?
“陸小姐深入西北,難道那不是陸小姐的大功一件?”
這腔調,這語氣,讓陸明月十分迷惑。莫不是,這老家夥腳踏兩條船?可是又為什麼要在她麵前表露呢?難道說她還是太年輕,不懂老薑之辣,究竟辣在何處?
她還兀自思索不透,白一書已經換了話題。“陸小姐去了西北,有什麼感想嗎?”
陸明月一愣,想了好半天,終於開口道:“我隻不明白,倫泰和蠻族為什麼互相憎恨。如果說兩個毗鄰的民族,時不時有點兒小摩擦還很好理解,可我們彼此竟然是這種深入骨髓地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