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前軍出發後第二天,鄧洵武才獲知此事。他已從樞密院離職,正在家裏養病。他考慮再三,決定入宮麵聖,向皇帝勸諫。他來到皇宮,直奔崇政殿。守在殿門口的內侍剛進去通報,還沒等獲準,鄧洵武便風風火火地直接闖了進去。
宋徽宗正坐在龍椅上批閱奏章。張迪站在一旁,見鄧洵武走上殿來,他急忙迎上去,將鄧洵武的一篇奏章----《北伐問目》接過來,輕輕放在宋徽宗麵前的禦案上。
宋徽宗抬頭看了看鄧洵武,對他擅闖宮殿的行為並沒怪罪,隻淡淡地問:“你不是在家養病嗎?你來幹什麼?身體好些了?”
鄧洵武回答說:“陛下,臣剛聽說北伐大軍已經出發,心神不安,立即趕來勸諫。臣要說的話,都在這篇奏章裏,請陛下過目。另外,臣還有個請求。”
“什麼請求?”
”臣請求陛下下旨,命蔡京前來,臣要當麵和他辯論北伐之利害。”
宋徽宗知道鄧洵武一貫反對北伐,也知道他性格耿直,凡事不隱瞞自己的觀點和立場,不陽奉陰違,話語雖刺耳,忠心尚可鑒。像這樣敢於說話,敢於發表不同意見的大臣,宋徽宗認為應該是可信賴之臣。
宋徽宗微微一笑,說:“朕先看完你這篇奏章再說吧。你先回去,有事朕會讓張迪去找你。”
張迪連忙給鄧洵武使了個眼色,讓他快走。
鄧洵武這篇奏章篇幅很長,一共陳述了二十七條有關北伐利害的事項,每一條都詳加注釋,如“出師無名”這一條,注釋說:“依靠宋遼盟誓,百年以來,兩國之間從沒發生過戰事,現在忽然要出兵伐遼,毀掉盟誓,這是為什麼呢?用什麼理由來告知天下百姓?又用什麼理由去告知遼國?出師無名啊。”
奏章結尾,飽含深情:“陛下,請審視一下今日朝廷,謀議之臣,有比得上趙普的嗎?將帥之良,有比得上曹彬和潘美的嗎?甲兵之精,能比得上開國之初嗎?那時,以太宗之神武,趙普之謀略,曹彬潘美之大將,百戰百勝,征伐四方,而唯獨對於燕雲,幾次進攻都以失敗而告終。那時不行,今日行嗎?且不可輕言出兵。百年盟誓,一朝棄之,誠恐兵革一動,中國昆蟲草木皆不得而休息矣!”
宋徽宗還沒看完奏章,便感到後背有些發癢,原來脊背中間,不知不覺地流出了一層細細的冷汗,額前和鼻尖上也濕涔涔的。
出兵北伐,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宋徽宗心生懷疑,思想開始有些動搖。契丹不同於吐蕃,也不同於西夏。契丹是一個草原帝國,它的騎兵鐵蹄可不是好惹的。他們一旦馳騁縱橫,便可征戰天下,踏碎山河啊。
宋徽宗覺得必須當機立斷。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於是,他對張迪說:“你現在就去請蔡太師,就說有急事,讓他馬上來崇政殿。”
張迪一路小跑著來到都堂,恰好蔡京這天正在都堂處理公務,張迪說:“蔡太師,官家讓你馬上去崇政殿,有急事。”
“什麼事?”
張迪搖搖頭。
蔡京馬上起身,跟著張迪趕往崇政殿。一路上他邊走邊想,到底是什麼事這麼急?他一直沒想明白。來到崇政殿,宋徽宗拿起鄧洵武的奏章向他抖了抖,說:“這是鄧洵武剛才送來的,朕已經看過了,你看一看吧。違背祖宗盟誓,恐怕要招致不祥,北伐之事還是停止吧。”
宋徽宗突然決定停止北伐,這讓蔡京大吃一驚。他不知所措,站在那裏呆若木雞,半天無語。
蔡京實在沒想到,鄧洵武能用一紙奏章,扭轉皇上的心意。是鄧洵武的奏章力量太大,還是皇上的心太軟?他無法說清。
蔡京冷靜一想,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他說:“陛下,軍隊可暫停前進,等賀正使從遼國回來,視遼國情形再做決定。”
年前,朝廷派尚書司封員外郎陶悅擔任遼國賀正使,樞密副承旨李邈為副使,前去遼國賀歲。計算時日,他們應該於近期回國。
宋徽宗點頭答應,他提筆給童貫寫下一道手劄:暫停北伐一切軍事行動,待賀正使回朝後,再做定奪。
童貫此時不在京城,幾天前,他出差到太原去了。他去太原召開河北河東諸路帥臣軍事會議,部署西北防禦以及調動西軍主力,開赴河北集結等有關事宜。
在從太原返還京城的路上,童貫接到了快馬傳來的禦筆手劄,他展開一看,立刻傻了眼。望著熟悉的字跡,童貫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北伐前軍已經從京師出發,今日就可抵達北京大名府(今河北大名)。按照原計劃,自己將於近期率領中軍出發,到雄州集結。
為啥突然下令暫停呢?童貫擔心朝廷發生什麼變故,他快馬加鞭,飛馳前進。回到京師,他立即換上窄袖衣衫,以宦官身份入宮。他首先來到崇政殿門外,往裏一瞅,見宋徽宗很平靜地坐在那裏批閱奏章,一顆懸著的心才平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