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宦官梁師成按照宋徽宗的旨意,在樊樓的一個豪華包間裏設禦宴,招待烏歇和高慶裔。
梁師成對於聯金滅遼收複燕雲這個戰略規劃,一開始並不讚成。他認為,這是個不切實際的夢想,曾多次委婉勸說宋徽宗,試圖讓宋徽宗放棄。宋徽宗聽後,有時將他冷嘲熱諷一番,有時笑而不答,有時置若罔聞。然而,最近以來,梁師成的態度忽然發生逆轉,他對這件事不僅積極支持,而且還建言獻策,推波助瀾。
對梁師成的轉變,宋徽宗並不感到奇怪。因為,現在形勢已經變得越來越明朗,金軍攻勢淩厲,遼國滅亡在即,而大宋北伐軍,已經在白溝河與遼軍交火,並且初戰告捷。燕雲變成大宋囊中之物,已是指日可待。
思想發生轉變的朝中大臣,並不隻有梁師成一個。
夜幕漸漸降臨了,東京城的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芳香。樊樓廳堂雅閣的燈燭,也都明亮起來了,達官貴人富商闊佬們,開始從四麵八方湧來。
樊樓原名叫白礬樓或礬樓,是一個經銷白礬的集散地,後來改造為酒樓。三年前,經過重新裝修,更加輝煌壯觀,更名叫豐樂樓,但人們還是習慣稱其為樊樓。
樊樓坐落於店鋪林立的景明坊,在禦街北端,與宮城東華門隔街相望,位置十分優越。樊樓由東西南北中五座樓構成,西樓最高大,是主樓,站在西樓上俯瞰,皇宮大內,一覽無餘。為防備不良之徒偷窺禁中,開封府有令,西樓的二三樓不準對酒客開放,嚴禁酒客登臨眺望。
站在北樓上,可以欣賞蓊鬱蒼茫的艮嶽。隻見壽峰兀立,水明如鏡,佳木奇花,盡收眼底。在南樓憑欄,州橋夜市,汴河遊人,曆曆在目。州橋即汴州橋,是一座精美的石拱橋,橫跨汴河。橋南一街兩行,全是叫賣各種小吃的店鋪。每天晚上,路兩邊的夜排檔裏,人群熙攘,喝酒猜枚,直至三更。
樊樓整棟建築呈東西走向,庭院深深。東樓臨街,裝飾典雅,門樓宏大,瑰麗壯觀,凸顯出京城第一酒樓的豪華氣派。
趙良嗣陪著烏歇和高慶裔乘坐馬車,離開都亭驛來到樊樓門前。隻見彩燈高懸,明皇耀眼,車水馬龍,華蓋雲集。他們走進大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數百名濃妝豔抹的歌舞美姬,聚集在廊簷之下,好似仙女下凡一般。
烏歇臉色興奮,目光在這些姑娘的臉上身上不停地打量。他的魂魄仿佛被這些美女們勾走了,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留戀張望。他見過美女,但這麼多的美女聚集在一起,還是頭一回看到。
趙良嗣對烏歇的心思看得很清楚。
“這些歌姬,有的擅長歌舞,有的善於彈奏,有些隻會伴坐陪酒,都是些大眾貨,沒啥品味。你如果有興趣,一會兒我可以給你安排幾個有品味的。”
烏歇一聽,兩眼立刻放射出異彩。
烏歇是一個勃堇,即女真族部落首領,他平生有四大愛好:權,財,色,酒。這樊樓,恰好就是權財色酒四種生活相彙合之處。他覺得,大宋真是一塊有福之寶地,大宋人每日都好像生活在天堂之中。
高慶裔與烏歇有所不同。他隻不過是宗翰軍中的一個翻譯。他心裏最感興趣的是權力。他認為有權就有一切。他在宗翰麵前積極表現,獻計獻策,終於獲得宗翰的青睞,並成為心腹。
高慶裔對酒色之事,向來謹慎為之,他不是不愛好,而是時刻提醒自己,要把握好尺度。要把握好時間地點和條件。他知道,曆史上,有無數英雄豪傑栽在美酒杯中或倒在石榴裙下。
高慶裔說:“謝謝趙館伴使。我們隻是慕名而來,看看場麵就可以了。本身尚肩負重任,大事未了,豈敢隨心所欲?”
趙良嗣微微一笑,他相信高慶裔這話不是裝,說的是實話。但趙良嗣沒有意識到,對金使的過分接待,會刺激烏歇這些女真貴族的貪欲,會為後來的兩國關係帶來不利影響。
梁師成早已登上西樓,這裏很安靜,一般酒客是上不來的。他在二樓的一個貴賓房間裏等候金使。他知道,一會兒趙良嗣會將他們領過來。
房間布置得很雅致。吊窗花竹,簾幕垂懸。牆上有兩幅書畫,都是蘇東坡真跡。梁師成自稱是蘇東坡遺腹子,對蘇東坡無比崇尚,他每次出麵請客,都要來到這個房間。這個房間的名字叫東坡明月閣,是梁師成親自命名的。
為突出禦宴特色,梁師成令人將桌上的酒具碗碟全都撤去,全部換成宮中用品。
趙良嗣領著烏歇和高慶裔來到東坡明月閣,他們一進門,就被餐桌上的精美瓷器給震撼了,他們感到十分驚訝:這瓷器太精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