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縣裏的客人,也是老師的好朋友。米精的精神更加振奮起來,點頭哈腰跟武貴握了一下手後,對文飛說:文老師熬高啦,管什麼呢?文飛一本正經地說:日常事務。坐在一旁的武貴笑了一下,說:你文老師可是鎮政府的元老啦!文飛說:可不是,工作二十五年啦!米精說:哎呀,看我光顧跟你們說話,你們還餓著肚子呢。吃什麼,文老師盡管說話,別看咱的飯店小,也要啥有哈。文飛瞥見武貴的眼珠已經飛到了牆上,就用一本正經的口氣對武貴說:老武,今天我可是主人,你是客人呀!別忘了客隨主便啊,客隨主便!武貴說:你也不能撕毀先前的君子協議呀!文飛瞪了武貴一眼,說:嘿嘿,你才是個愣貨!說著自顧看起了飯菜表。米精忙說:別光看表上的菜,那裏不全,想吃啥,隨便說。文飛說:嗯,得把縣裏的客人招待好呢,來上一個……支吾了一大陣才點出一盤紅燒帶魚。之後對米精說:來你這裏聽你的,你點。米精說:文老師這就對啦!有縣裏的貴客,得吃好呢。這個這個……紅燜大蝦、香酥雞、京醬肉絲、西蘭花、涼拚盤,還有文老師要的紅燒帶魚。你們看……武貴一聽率先叫了起來:哎呀,這……文飛馬上斜了武貴一眼,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說:老武,你來一趟不容易,好好吃吧。米精,老師知道你的心情,隻是……是不是把油燜大蝦換成紅燒豬肉?燒豬肉實惠也挺好吃的。米精說:看文老師廉潔的,蝦對於你們來說還不是一道普通菜?想吃燒肉再加上不就完了嗎?米精說到“廉潔”二字的時候,瞟了一眼武貴和呆在牆圪角裏的胡油桶。文飛猶豫起來,武貴歎了口氣笑著說:弄這麼多,能有多大的肚子?米精說:不多,這還多?喝酒全憑吃菜哩。好啦,就這麼定啦,二位喝什麼酒?文飛說:菜好,酒也差不多點,來瓶……說著又支吾起來,同時扭頭朝貨架上張望。米精忙說:那裏都是普通酒,好酒在別處呢。要麼我替你們選擇?文飛表示讚同,武貴遲疑了一下也點了點頭。米精隻說了一句二位先喝水,便急急忙忙去了廚房。片刻騎一輛破舊自行車朝富民開發區飛奔而去。
文飛對酒很感興趣,但平時很少買酒喝。偶然喝一喝,也是兩元錢一斤的袋裝的“高粱白”,喝這種微辣中帶香帶甜的高檔酒,好比劉姥姥初進大觀園。所以文飛喝得比較起勁,也比較認真。噝溜聲,咂咂聲震天動地。文飛的身體很結實,雖然年紀接近半百,但麵皮細膩紅潤,要不是兩鬢落上了星星點點的雪花,決不會相信他有四十開外。這時文飛的臉越發油亮油亮,爍爍閃著紅光。文飛跟武貴禮節性地碰一下杯,不管武貴喝多喝少,自顧抿一口“楊家酒”,但並不立刻咽下去,而是讓酒在嘴裏停留一會兒,然後才緩緩咽下去,之後,嘴巴便發出一連串的“咂咂”聲。接著夾一塊紅燒肉送進口裏,待把肉塊嚼個稀爛後,喉節倏地滑動一下,滑出咕嚕一聲悶響。文飛望望那麵,見米精正收拾那麵桌子上的杯盤碗盞,突然高聲對武貴說:唉,我教出的學生都有情有義,沒有一個忘了他老師的。那回去富民開發區幹什麼來著?這個……反正快中午了,路過一家飯店的時候,可好碰上了我的一個學生,嘿,原來正是這個飯店的老板。哎呀,連拉帶拽硬把我弄進屋裏,好酒好菜,那個熱情勁呀,簡直別提了!唉,有情義,有良心嘛!說著夾一隻肥大的紅燜蝦,咂咂有聲地吃起來。待吐出蝦皮,咽下蝦肉,又把剛才的話接起來:老武,再反回來說,咱那個時候也的確下辛苦教娃們來著,哎呀呀,起早摸黑,有時連星期天都不過了。可我也打過不聽話的娃們,可那是為娃們好呀!這不,都有出息了。不能說考上大學才算成了氣候,行行出狀元嘛。不過娃們對咱也好,沒忘記他老師。文飛說話的語音時而拉長,時而縮短,時而加重,時而輕輕滑過,充滿了真摯的感情。武貴邊吃邊笑嘻嘻地頻頻點頭,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但文飛發現米精的注意力並沒有完全集中到他這邊來,而是正笑容可掬地凝望著吃炒麵的中年男人。男人邊吃邊不住拿眼往文飛、武貴這麵瞟,一副吃的心不在焉的樣子。米精說:弄上個菜,也喝一盅兒?男人翻了一眼米精,再望望女人,然後搖了搖頭,嚼在嘴裏的炒麵將腮幫子撐得又鼓又圓。米精說:弄上個小雜燴,便宜,才五塊錢。男人有些猶豫。又瞟了一眼女人,對文飛笑了笑,說:算啦,沒時間了!米精說:給你算上四塊,弄上個,啊?喝一盅兒!男人的眼睛當即亮了起來,正欲開口,卻被女人一聲嚴厲的督促堵了回去:寡說什麼呀?趕快吃,沒了座位你站著回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