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想啊,但不是最想的了。”沉默幾分鍾,我說了一句特有水平、特令人(包括我自己)不可置信的話。
飽暖思遠方。
老K從不覺得自己嘴不幹淨,反倒自詡“詩書不諱”。我讓阿姨打個小盹兒,一個人在病床前守夜,想著老袁反正聽不見,高高興興又聽他宣淫半拉鍾頭。
床前明月光,風也不跟人搗亂,這一夜過得特別安生。
藝術中心的姑娘們都挺有良心,她們集結起來探望我家老袁,扔下大包小包的慰問品後就嚷著要我請客。離醫院二十分鍾步行距離的地方有個大排檔,一過晚七點就鍋鏟熱鬧人聲鼎沸。我請姑娘們去那兒吃燒烤,拚了一個大長桌,點了羊肉大串、板筋、雞腿、油腰子、韭菜與茄子,還點了啤酒與二鍋頭。
大概是因為這地方人氣兒足,大排檔周圍居然長著南方才常見的九裏香,花白而密,香飄四鄰。
中途尿意襲來,暫別了座位,嫌唯一的廁所排隊老長,就鑽進巷子裏頭就地解決。忖著也沒地方洗手,便不用手碰,小心翼翼抖出鳥來,尿畢,又小心翼翼抖回去。
回來時九九與若星正為了三得利和燕京哪個好喝爭得麵紅耳赤,我問Skylar,老娘皮在藝術中心裏與大家相處得怎樣?
話一出口,九九與若星居然齊齊收聲,長桌上的氛圍變得很古怪。
“怎麼了?”我的心咯噔一下。
她們支吾半天然後大倒苦水,原來老娘皮一進藝術中心就重拾嚴師風範,指點她們舞技還不準她們偷懶。最糟糕的是她還和威爾頓對上了,他們之間出現了巨大的不可調和的藝術分歧——她對威爾頓的編舞提出了質疑。
我看得出來這些丫頭都有微詞,從下屬的角度來看,老娘皮的行徑確實不應該,她隻是舞美指導,又不是藝術總監,何況《遣唐》公演在即,不可能就編舞上推翻重來。但從藝術的角度,這聲質疑就不好說。
“麵對德國佬,王老師堅持說這是一次失敗的編舞。她說,我隻是舞美指導,我尊敬你已有的成就,但我不會承認這個編舞很出色,事實上它亂七八糟,一文不值。”Skylar將老娘皮獨有的神態模仿得惟妙惟肖,嘻嘻哈哈笑起來,“可惜你不在現場,德國佬的大鼻子都氣歪了!”
藝術家之間理應有些碰撞與火花,但他們這回的花火能把北京的香山給焚禿了。雖不至於一言不合就抄家夥,嘴裏喊著“上啊!砍啊!”但也到了互斥對方為“舞盲”的地步。藝術家大多有個毛病,習慣自炫其技,喜歡固執己見,更容易因此寸步不讓,德國人的驕傲不準許別人質疑自己的舞蹈,這會兒已經帶著自己的班底退出了劇組。
姑娘們互相提醒別瞎摻和兩位藝術大師之間的戰爭,可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我無論如何不能裝聾作啞,要沒我老娘皮去不了劇組,我也知道《遣唐》是黎翹的心血。
聯係不上還生我氣的爺,今天也有些晚了,我從姑娘們口中確認了黎翹現下人在北京,便把她們打發走。
劈叉練功,在老袁病床前熬過又一個不眠夜。一大清早,我囑托阿姨照顧我爸,一有動靜就打我電話,然後我就叫了一輛出租車,趕往黎翹的住處。
等到太陽當空,綠化帶上的露水完全晞幹,才看見一輛豪車行駛出別墅區。
不是勞斯萊斯,但說來也怪,我遙遙一眼便覺得爺在車上。
其實黎翹的貼身助理鐵定不是非我不可,冰山美人林姐明顯比我適合。她不僅為他換了一個司機,連車都換了。
我衝出去,朝那開車的年輕人揮手,大聲喊:“停車,停一下!”
車剛啟動,速度不快,司機猶猶豫豫,看上去像是回頭問了黎翹一聲“要不要停”。
以我對這位爺的了解,他會這麼容易搭理我才怪,所以我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去,二話不說就直接躺在了他的車前頭。
人呈大字型,無賴就無賴到底,看你怎麼辦吧。
所幸豪車的製動能力極佳,輪胎吱嘎叫喚一聲,車子急停刹住。接著黎翹氣急敗壞地從車上下來,抬腳就踹:“你他媽找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