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石上精靈(2 / 3)

一顆沙裏看出一個世界,

一朵野花裏現出一個天堂。

把無限放在你手掌上,

永恒在一刹那裏收藏。

不過,曆史從來不拒絕偶然。自然的演進是一種無意識的過程,同社會進程不一樣,它的存在方式是自然現象之間的盲目的相互作用。表麵看去,有些像偶然性的堆積,常常從一種無序轉向另一種無序,由一種混亂過渡到另一種混亂。聯係到狼鰭魚化石的生成,我是這樣想的:這種魚類生長在遼西一帶的湖泊,是偶然的;而遼西一帶火山突然噴發,從而導致這種魚類在這一地區的整體滅絕,也是偶然的;它們滅絕之後,經過億萬年間的地質變化,部分形成為化石,又是偶然的;現在,是它們,而不是它們的同類,有幸在陽光下重新麵世,純屬偶然;至於湊巧展現在我的眼前,尤其偶然。偶然性叢生的地方,就會帶來一種神秘感,產生無邊的困惑,難免在科學與迷妄、存在與虛無、規律與宿命之間茫然卻顧了。

其實,這也並不奇怪,即便是文化繁榮、科技昌明、智能高揚的現代,人們的思維能力也還是很有限的,以致所麵對的外部世界,仍然到處都存在著廣大的盲區和空白。大自然中的每一部分,蟲魚草木,飛潛動植,都有其存在的價值,都有思想有精神,都能引領我們到深邃、生動的神奇境域中去,也都蘊藏著獨特的魅力和奧秘,使我們不斷地發出《天問》式的無窮無盡的設問:

自遠古代以來的五六億年間,在世界範圍內,曾發生過六次大規模的生物滅絕,最近的一次發生在六千五百萬年前。

為什麼每隔一個時期就要發生這種生命的驟變?難道真的如古羅馬哲人西塞羅所言:“一切事物自然都給予一個界限”嗎?

那麼,這種“物盛則衰,時極而轉”的機製,究竟操縱在誰的手裏?能不能說,這種生物滅絕,總有一天也會發生在人類身上?

為什麼在每一次生命驟變、生物滅絕的同時,又常常存在著部分生物的孑遺,並伴隨著新的生命的大爆發,最後形成更加繁盛的生物群落呢?銀杏、水杉、桫欏和熊貓等有“活化石”之稱的動植物,憑借什麼能夠曆盡劫波而存活至今?它們的特殊的適應力表現在哪些方麵?

為什麼每一次滅絕的,往往都是盛極一時的、在生物鏈中最強大的物種,像恐龍、猛獁象、劍齒虎,等等?而那些柔弱無比的蚯蚓、蝗蟲或者更低等的動物,為什麼反而能夠存活下來?

還有一個頗為有趣,而且耐人尋味的現象,就是人對客觀世界的認識總是從中間開始,而後再向兩極延伸。比如,我們知道這片狼鰭魚化石形成於中生代,在它的前麵還有數不完的世世代代,在它的後麵,永遠不能窮盡,至少是到現在的一億兩千萬年。還比如,人出生後,最先認識的是眼前的事物,逐漸地曉得外麵還有山川、草木,海洋、地球,直至銀河係、太陽係,不斷地向無限大擴展;同時還向超微處延伸,細胞、分子、電子、質子、介子、粒子。“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為什麼認識事物總是從中間開始,向無限延伸?其中的奧秘在哪裏?

從古至今,人類關於客觀世界的探究,一刻也沒有止息過。但是,我覺得最重要的還是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所提出的:“認識你自己。”在一係列的設問中,恐怕首要的還是應該問一句:大自然所加於人類的災難,為什麼日益頻繁,日趨厲害?換句話說,我們要不要反思一番:人類過分迷信自身的威力,以致無情地掠奪自然、糟蹋環境,帶來了怎樣的後果?

我們的地球母親,已經有四十六億年的高壽了,她誕生了十多億年之後,開始有生命形成,而人類的出現,大約隻是二三百萬年前的事。人和一切生物都是自然的創造物,自然則是人類詩意的居所。在直立之前,人類和所有的動物共同匍匐在漫長的進化之路上,依靠周圍世界提供必要的物質與精神資源,生存繁衍,原本沒有資格以霸主自居,擺什麼“龍頭老大”。可惜,後來逐漸地把這個最基礎的事實、最淺顯的道理淡忘了,結果無限製地自我膨脹,聲威所及,生態環境遭受到慘重的破壞,製造出重重疊疊的災難。“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種種苦頭,人類自身算是吃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