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兼庭長和所長又問:“懂不懂利息?”
格日勒敗下陣來,她真不懂什麼叫“利息”。朝克解釋,錢和別的東西不一樣,它要下崽,崽就是利息。格日勒認為朝克的解釋很下流,無端地把錢與生殖連在一起。
她反問:“你們家的錢在箱子裏下崽嗎?胞衣埋在了房後嗎?”
朝克稱:“錢在自己家裏下不了崽,借給了別人,一定會下崽。銀行就是錢下崽的好地方。”
“Bie Lie!”格日勒說。這句話不好翻譯,約有“妖障”的意思,罵人話。
在法和利息的威懾下,格日勒一家決定逃走。他們走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朝克知道格日勒要跑,但沒問具體地點,當然也沒有送行,免得自己喝醉之後說出去。
過了半年,消息隱約傳過來,說格日勒在錫林郭勒盟。
下麵說狗,即巴達榮貴。格日勒走後,巴達榮貴一度在村裏遊逛,也去朝克、阿拉它(格日勒的二姐)和利寶(阿拉它的長子)家裏串門。居無何,這狗沒了。不知什麼時候,有人提起這個話題:巴達榮貴呢?
“吃肉了。”朝克認為這事太簡單,有好事者將此喪家之犬宰了下酒。無它,一隻無人庇佑之狗,又不治生產,問它做甚。
事實上,巴達榮貴奔赴錫林郭勒大草原,去找格日勒。但事情如此平凡,就不值得寫下來。巴達榮貴到了錫林郭勒盟之後,並沒有去格日勒所在的東烏珠穆沁旗,而去了距東烏珠穆沁旗三百裏外的西烏珠穆旗的某人家裏。有狗自遠方來,這家人收之,和羊群同出同入。
隔了兩年,即七百三十個日夜之後,格日勒和寶蓮離婚。這消息是聽我媽說的,我問:“後來呢?”
“後來,格日勒又找了一個人,建築隊的。”
“是蒙古人嗎?”問。
“是。”我媽回答。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說,“哎,可別說了。你猜猜,格日勒在新婆家見到誰了?”
“誰?”
“嗨嗨,可別說了。狗,東村的巴達榮貴,跑他們家去了。”
“格日勒的狗跑到後結婚那個男的家去了?”
“對!”我媽拍腿,“格日勒還沒離婚呢,狗先上他們家了。”
“這麼巧?”
“什麼巧?”我媽說,“這個狗見過那個男的,格日勒早就跟他有來往。”
我不禁惘然,“狗早就知道格日勒會離婚?”
“誰知道。”我媽感歎,她對離婚的事曆來感歎,“格日勒算亂套了。”
格日勒的生活,早就“亂套了”,經濟、政治無不如此。然而其狗巴達榮貴仿佛已經預知這一切,暗中等待甚至及早介入。如果狗真的這麼聰明的話,人更不敢養它們了。譬如一個沈陽人想上廣州讀EMBA(高級工商管理碩士),而狗早在南國的校門口蹲著,太那個了。再如,某官喜斂財,後收監青海勞改,那麼在青海的一個農場的田埂上,官的犬正向他張望,更那個了。
狗猶如此,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