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皇甫天華打破了這一室詭異的氣氛:“你來撫幼院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名嗎?”
“咳!”江雪瑤被嗆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從懷裏拿出一塊新的手帕——手帕的右下角繡著一枝紅梅花——捂住嘴,輕輕地咳嗽著。
等到咳嗽平息後,江雪瑤才無奈地向皇甫天華搖頭:“你們這類人,怎麼總是把別人的善意朝名利方麵想。我做善事隻不過是為了心安罷了。”
“心安?”皇甫天華狐疑地打量著江雪瑤,“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江雪瑤聞言啞然失笑。
“你笑什麼?”皇甫天華皺眉。
“沒什麼。”江雪瑤握住茶杯輕輕轉動著,“是我表述不清,我所說的心安,並非是因為做了虧心事,而是因為自己的道德。”
“道德?”皇甫天華嗤笑一聲,“天下攘攘皆為利熙,所謂的道德,不過是一層遮羞布罷了。一旦利益足夠,這層遮羞布便會被無情地拋棄,露出其內裏猙獰醜陋的利爪。”
江雪瑤搖了搖頭:“我雖然不知道你生長在什麼樣的環境,遭遇了什麼樣的事情,讓你產生這樣的想法。但是我對此卻並不讚同,若世間的人都像你想的那樣,這撫幼院也不會被誇讚為仁政了。”
皇甫天華並未直接答話,他隻是提出了一個假設:“假若我給這撫幼院千兩黃金,但代價是他們必須拒絕你來這撫幼院,而且撫幼院的孩子看見你都必須向你扔石子。你信不信,他們絕對會同意。隻不過在同意之後,他們會假惺惺地向你訴說孩子有多麼悲慘,他們有多麼辛苦,然後理所當然地讓你犧牲,絲毫不顧你這些年來為他們付出了什麼——”
江雪瑤出聲打斷了皇甫天華的長篇大論:“我信,但那又如何呢?我說過,我做善事是為了自己的道德,並非是為了別的什麼。如果你的千兩黃金能夠讓孩子們過得更好,那我遭受那樣的對待又有何妨?畢竟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那個目標罷了。”
皇甫天華靜靜地坐在凳子上,麵無表情地沉默著,若是仔細觀察,便可發現他掩藏在袖子下的手已經緊握成拳。
“我出來的時間也夠長了,若是再不回去怕孩子們會擔心。”江雪瑤站起來理了理裙子,向皇甫天華一欠身,“就恕我暫不奉陪了。你若想要離開,記得將用過的茶具另外放置,好讓院中的嬤嬤們容易清潔。”
說完也不顧皇甫天華的臉色如何,身姿嫋嫋地走向房門,在開門離開的那一刻,江雪瑤側頭低聲道:“其實你自己也不信你的那些話吧,不然你早就與我爭辯起來,而不是轉移話題另外假設。雖然不該多嘴,插手他人的事情,或者將自己的觀點強加於他人身上。但是如果你內心在迷茫的話,那麼我隻想送你一句話;‘為什麼總是去關注世界上險惡的一麵,而不是去關注那些美好的事物呢?”
皇甫天華抬頭看向江雪瑤離去的背影——午日的陽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渲染出一層柔和的光暈,在草木花枝的襯托下,美得像一幅精心繪製的上等仕女圖。
“你知道什麼?”皇甫天華露出一絲苦笑,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身受重傷的野獸,“我也曾經追尋過美好,但是這些美好在金錢與權勢下都是那樣地不堪一擊。”
皇甫天華突然頓住,一絲銳光在他眼中劃過,他低聲喃喃自語道:“既然你說你不會在意,那麼我就看看你真的能不能做到不在意。不過,現在……我就陪你度過這撫幼院剩下的美好時光。”
皇甫天華的計劃,江雪瑤是不知道了,她隻是很耐心地給撫幼院的孩子們講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叫做馬良的孩子,他非常喜歡畫畫。他和你們一樣沒有了父母,為了不餓肚子,他隻能砍柴割草來換錢維持生活——”
“瑤瑤姐姐,他為什麼不來撫幼院?”奶聲奶氣的疑問。
江雪瑤笑著摸了摸提出問題的孩子的頭,柔聲回答:“因為那個時候還沒有撫幼院,他不能像大家這樣不用擔心饑餓,他隻能靠著自己的雙手來養活自己。小寶能提出這個問題真棒,這說明你聽的時候有在思考,等姐姐講完故事就獎勵你一朵小紅花。”
“謝謝姐姐!”在其他小朋友羨慕的目光下,小寶一臉驕傲。
江雪瑤失笑,她將目光繼續放在書上,輕聲道:“好了,我們繼續講故事。剛剛我們講到馬良隻能用砍柴割草來維持生活……”
皇甫天華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江雪瑤靠窗坐著,陽光透過大開的窗戶照射在她的身上,柔和了她的麵容。她的身邊坐著一堆小孩子,全都聚精會神地聽著她講故事,時不時提出幾個問題。
畫麵很美,原本準備出聲的皇甫天華閉上了嘴。他靜靜地靠在門框邊,雙手環胸,閉上眼睛默默地傾聽著。
溫柔的女聲與軟軟的童音交織成一段輕柔優美的交響樂,一瞬間讓皇甫天華臉上緊繃的線條柔和了下來。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有一絲代表著喜悅的弧度,從他的嘴角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