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留痕,雪掩無跡。
雪又開始下了起來,將所有的痕跡一點一點地覆蓋過去。
嬴墨央迷糊中感到有人推他,一張眼,便看到鳳臻臉上的怒氣。
“師兄?”下意識地笑了笑,他輕輕開口。
鳳臻瞪了他一眼:“你這身子,說什麼跟我走?你能撐到歸彩國去嗎!我囑你要吃藥,每天練功,你哪一樣做到了?你這是……這是,這是存心折騰人是不是?”
嬴墨央被他這一罵,先是愣了愣,隨即便笑開了,燦若煙霞。
鳳臻見他笑得莫名其妙,語氣微微一緩:“笑什麼?”
嬴墨央坐起來一點,看看周圍,別說人煙,連建築也不見,顯然已經離了城,聽鳳臻這樣一問,笑得更歡,感歎著道:“真好啊,都多久沒被你罵過了,再罵罵看。”
鳳臻被他說得氣結:“你這!”
“好啦好啦,快走吧,趁天亮前再走一點路。”嬴墨央得逞地笑著撐地站了起來,卻一個趔趄差點往前栽了下去,被鳳臻眼明手快地接住了。
鳳臻咬牙切齒地道:“走?你這樣子走?我說你是不想活了!”
“在宮裏時是真想過不活的。”嬴墨央想也沒想便接下去,也不管鳳臻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剛才喚你的那琴,做琴的木很特別,根是半生半死的,《七發》裏說,這樣的琴,琴聲乃天下之至悲……知道吧?半生半死才是塵世之悲,與其那樣,不如死了的好。”
“墨央……”
“不過!”嬴墨央笑著看他,“既然逃出來了,當然不能就這樣死了。你在歸彩國很吃得開吧?那就先帶我遊一遍歸彩國,再找個地方安置我,不難吧?我很容易滿足的,有屋子園子,不愁吃穿,配幾個貼心的下人就可以了。”
鳳臻本還浸著一絲傷感,聽他這樣說下來,終於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這叫很容易滿足?”
“那要不我去當你的食客?皇後娘娘的貴賓啊,你在歸彩國的待遇很好的吧?你看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比你買個什麼樓什麼館的名妓還管用,你看誰不順眼我還可以幫你教訓他,很劃算吧?”嬴墨央越說越興起,一邊想一邊笑,“對了,還可以擺點什麼東西幫你屋子裏防賊!”
鳳臻看著他笑得幹淨的臉,心裏一酸,遲疑了一下,突然開口:“我們回花靜山吧。”
嬴墨央的笑容僵了僵,隨即笑得更燦爛了:“師兄,你不會這麼吝嗇吧,行了,你愛怎麼處置我都行,得了吧?回花靜山的話,會被找到的。”最後一句話,聲音突然便小了下來。
“那,去你想去的地方?”
嬴墨央看著他:“為什麼不去歸彩國?原本不是一直說著要去的麼?”
鳳臻怔了怔,笑了笑:“沒什麼……就是太遠了,怕你撐不住。”
“得了,師兄是神醫,還怕我撐不了?何況,不就一點痛楚麼,我又不是大姑娘受不得一點痛!”嬴墨央說得不以為然。“大不了,從今天起,你開什麼藥我吃什麼藥,天天練功還不行麼?”
鳳臻看著他,好一會,才慢慢地點點頭:“行。”伸手扶著嬴墨央走了幾步,實在嫌太慢,忍不住道,“還是我抱你吧,等天亮,買輛馬車,趕路也方便點。”
嬴墨央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真丟臉啊,小時候都沒樣你抱這麼久。”
“你小時候比現在長進多了!”鳳臻回了一句,將他抱起來,護在懷中,擋住了落下的雪。
“師兄,歸彩國會不會下雪的?”
“很少,氣溫比這邊暖。”
“那下雨呢?”
“多,多得讓人厭煩。”
“整個歸彩國都多?”
“是啊,有的地方到了夏天幾乎是下個不停。”
“那就好了,以後下雨的時候,我請你喝酒,你請我吃飯!找個山亭子聊一個晚上,就像以前在花靜山的時候一樣。”
“你想得美!”
“好不好?”
“……”
“好不好?快說好!我難得請人喝酒呢!”
“好好……”
“真的好?不勉強?”
“好好好。”
“人呢?”伶舟無離冷冷地問,地上滿是碎片,宮女太監跪了一地,“我讓你們好好照顧王爺,你們就是這樣照顧的?”
一幹人大氣也不敢喘,跪在那兒直發抖。
“朕再問一次,究竟他在哪裏?”
沉默了一陣,感覺頭上的壓迫越來越重,伺候嬴墨央的那個小宮女終於大著膽子道:“奴婢該死,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王爺已經不在房間裏了。”
“你們當然該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