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楊傑。
“每年這一天,我都會來看她。”楊傑的聲音很低,低得如同飄雪一般,落地無聲。
許諾轉過身去,看著身後的這個人,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母親有一個無法忘記的人,這個人,也是他的父親。自小以來,許諾就跟著母親姓,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姓甚名誰,卻曾經無數次在深夜裏看到母親靜靜地看著一張舊照片,然後把它放到箱子裏鎖好。
終於有一天,趁母親不在時,還是個少年的他找到了箱子的鑰匙,打開了它。已經泛黃的照片上,母親和一個男人並排立著,手挽在一起,笑容仿佛明媚了整個春光。
那個男人的容顏,他隻見過那一次就再不會忘記。之後的很多年,世事變遷,鬥轉星移,直到那天在法庭上,許諾看到了他,楊傑,心裏藏了許久的疑問就在倏然之間明了了。
照片上的那個人,正是楊傑。
此時此刻,麵對著他,許諾沉默了。曾經想了很多年的人就站在麵前,這樣真實,真實到猶如夢境,他卻什麼都不想說了。有些秘密,不如就永久地放在心底,或許能在那裏開出一朵小小的花來,然後,靜靜守護。
公墓周圍風景很好,尹洛曦借口說去看看風景,離開去別處了。
這裏就隻剩下了許諾和楊傑兩人。
“這些年來,我虧欠你們母子太多太多。”楊傑沉默了片刻,從口袋中拿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支票,“我知道很多事情一旦錯過了,即使有再多的錢都無法彌補,可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這個。”
許諾沒有說話,也沒有接。
“有了這些錢,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和你愛的人在一起,完成你的夢想。隻要你願意,隻要我能給你。”
許諾接過支票,凝視半晌,忽然笑了起來。
“謝謝你。”他把支票撕成碎片,“隻可惜,我還是喜歡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完成夢想。”
雪白的紙片隨風飛揚,如同落雪一般,淹沒在漫天的潔白裏。
楊傑歎了口氣,想說什麼,終究卻什麼都沒說,離開了。
許諾一個人立在雪裏,看著楊傑的背影,那背影令他有些心酸。雪落在他的肩頭,他一直這樣站著,直到一隻柔軟而溫暖的手握住他的手,他才抬起頭來。
雪花飛舞中,他看到女子的眉目如畫,是那樣靜然而溫婉,隻一個眼神,仿佛就能平複他心中所有的傷痕。
他笑了笑,握緊了她的手。
公墓並不大,走出去不遠,就是一條小街。早上人很少,路上的積雪還是完整的,沒有人踩過。旁邊有一家賣音像的小店早早地開了門,音樂聲飄蕩在清晨安靜的街道中,有一種如夢一般的感覺。
水木年華的《一生有你》從音像店裏飄出來。
路邊的竹子被積雪壓彎,卻依然有蒼翠透出。尹洛曦折下一片竹葉,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擺弄著,過了片刻,一隻小小的翠綠的蛐蛐安靜地躺在了她的掌心。
“送給你。”她抬起手來。
許諾接過這隻蛐蛐,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我記得蛐蛐是有六條腿的,你這隻怎麼隻有四條?”
尹洛曦愣了一下,臉驟然紅了。
“啊……我……”
“不過,就算是隻有四條腿的蛐蛐,你送給我的,就是最好的。”許諾笑著,將這小小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口袋裏,然後牽起她的手。
“洛曦,我愛你。”
他的聲音很輕,卻無比鄭重,在這落雪的冬日早晨,雪花紛飛之中,他用最輕的話語,許下了最重的承諾。她抬頭,對上他正凝視著她的眼睛,沒有再躲開。
一路上他和她攜手走來,越加明白此後的生命裏,他再也不可能沒有她。這一路,這一生,他都要和她攜手走下去。
路旁小店的音樂還在響著,雪花飄落,落在他和她的頭發上,兩人十指緊扣,並肩在落滿雪的道路上走著,就這樣,漸行漸遠。
就像歌詞中所唱的那樣——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願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一生有你,自此攜手相伴,一路白頭。
再無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