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法官上庭的間隙,兩名辯護律師友好地交談著。薩拉和賽文德拉既是同事,也是朋友;當見習律師那年,他們便共處一室;當出庭辯護刑事律師的第一年,他們又相互扶持著度過了單調乏味又令人失望的日子,偶爾也分享勝利的喜悅,還經常說些黑色幽默。此刻,賽文德拉正談論著在他們的湖區摩托車之旅中,他的未婚妻是何等激動,以及他們如何籌備日益臨近的婚禮,薩拉邊聽邊微笑著。
“儀式最讓我害怕。”賽文德拉沮喪地低聲說,“我昨晚做夢都夢到我把戒指掉到地上,滾進了下水道。”
“正應了弗洛伊德學說,這是你內心的真實想法。”薩拉說。“這表明,你害怕承擔責任。或者寧願騎車離開做落跑新郎,像你周末騎車一樣。”
“翻山越嶺,奔向遠方。”賽文德拉回想起來不由得開懷大笑。“火風暴特別棒。如果你喜歡的話,改天我載你一程。”
“把我嚇得全身僵硬?我可不去,年輕人。”薩拉搖了搖頭,大笑起來。“我也不止一次看到你們斜側著身體駛入彎道。你的貝琳達真是個勇敢的女孩。”
“愛我就得愛我的車。我這樣對她說的,她也很聽話。”
被告從下麵的牢房走進被告席,與一位魁梧的安全警衛銬在一起,兩名律師的互相打趣戛然而止。薩拉轉身看到被告後,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她打算關他一輩子的男人。他看上去比她想象中要瘦小,幾個月的羈押讓他的臉蒼白無比,下巴上還沾著一點藥棉,可能是早上刮胡子的時候手抖了。此情此景正如薩拉一直害怕的那樣,讓她感到一陣尖銳的劇痛。房間裏是一張張滿懷敵意的臉,而這張年輕的臉龐愁眉不展,寫滿了緊張、害怕,故作勇敢,這讓她想起自己的兒子西蒙,感到心如刀割。西蒙在法庭上的行為乖張、野蠻又肆無忌憚,她預料,這個年輕男子也會有如此表現。年輕男性在走投無路,身處絕境之時,自然會做出這樣的反應。被告如果不受人歡迎的話,可能會增加定罪的幾率。
不過劇痛隻持續了片刻。在大衛·基德用慍怒無禮的聲音回答書記員的提問,表示拒不服罪時,薩拉把視線移到了他的上方,看到了旁聽席上凱瑟琳和安德魯·沃爾特斯的臉,他們正密切關注著事態的進展。接著,薩拉小心翼翼地從一堆文件中移出死去女孩的照片,把它放到麵前的桌子上。她感到很是驚訝,凱瑟琳·沃爾特斯的臉很像她死去的女兒。她們幾乎就像孿生姐妹一般。什麼地方都像,五官、頭發、嘴型,連蒼白的臉色都一模一樣——盡管凱瑟琳臉色發白隻是緊張所致,而不是因為失去四五升血。
薩拉起身時,堅定地告訴自己要全神貫注,記住這個年輕男子對照片中可憐女孩的所作所為,對她的父母所帶來的傷害。他們來這裏是為尋求正義,現在就指望你來幫助他們了。
當然,凡是聽過薩拉所做的開篇陳詞的人,都不會指責她同情被告。她的陳述簡明扼要又冷酷無情。這是她擅長之事,為此,她多年來舍棄了很多東西,不斷地刻苦學習。這次審判很可能會持續兩周,對重新當起控方律師的薩拉來說,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她希望自己能從中得到樂趣,隻要她相信自己正在陳述的案情,她就會從中得到樂趣。她開始概述證據,這些有助於將大衛·基德認定為謀殺犯。
“今年5月21日,星期日下午,大衛·基德叫救護車去他位於約克郡吉裏加特的公寓。救護人員到達後,發現他女朋友謝莉·沃爾特斯倒在滿是血水的浴缸中,手腕被割傷,血流不止,臉沒入水中。他們將她帶到醫院,不到一小時後,她死於心力衰竭,這是由兩個因素共同引起的——手腕割傷處大量出血和在洗澡水中局部溺水。”
她停頓了一下,注視著陪審員們,像一個女教師似的,查看他們是否在聽她講話。陪審團共有七位男士,五位女士,其中三人剛剛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男陪審員中,兩人穿著夾克,打著領帶,其他人則穿著開領襯衫。一名男陪審員穿著羊毛衫,一名年輕女陪審員臨時選擇了運動服。薩拉心想,真是諷刺,我們費盡心思地準備,隨後卻要把最關鍵的決定交給街上臨時拉來的遊手好閑之徒。身著運動服的女孩看到薩拉的眼神,不由得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