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花時節又逢君(2 / 3)

終於,餘先生開口道:“你這樣要求,我斷斷是狠不下心來拒絕,可是你聽好,若你嫁給我餘篤行,可不是什麼孟浪的事兒,我霸道慣了,你若選擇嫁給現在的我,那就是說不得了,你需一心一意地對我,從此不許再看第二個男人,如果耐不住寂寞,做出背叛我的事兒,我雖然腿斷了,卻還有一雙手,這雙手從前在戰場上也是殺過無數人的。”

蘭喬心中頓時一凜,生出一服寒意,心底很快地閃過許多念頭,男人果然是機敏的,思想從來與夢幻無關,自己這堂子的出身,在他那裏就如婉君閣那塊招牌一般,是第一眼就印在心底裏的,所以他內心縱是喜歡著,卻也留著一大塊的地方用來防備。

這倒是絕好的。就守著這命定需嫁的男人,靜靜等雲開霧散的一天吧,於是她輕輕一笑,道:“你別嚇唬我。我隻好好的做人,必不會做出對不起良心的事。你這樣講就沒意思了。”

餘先生歉然一笑,伸臂過來握了她的手,這一握便再也不想鬆開了。

明日,王亞瑛受餘先生之托送給蘭喬一千塊大洋做為贖身之資,蘭喬的賣身契本就是假的,何來贖身之說,她便將那一千塊錢兌換了銀票,貼身藏好。王亞瑛一行人本已買好的船票打算遠行,便約她同往,到了目的地再與餘篤行成婚。蘭喬覺得這樣甚妙,免去自己許多的遮掩和計劃。

其時兩廣各勢力為反蔣鬧得沸沸揚揚,大家打著第二次北伐的旗號各自為政。戴雨農因種種厲害關係忙得不可開交,無暇理會自己在四馬路還拘著一紅顏,蘭喬便輕鬆地於起行之日從堂子裏脫身出來,來到了碼頭之上與一行人會合。

輪渡順利地起航,蘭喬立在甲板上看著碼頭一蕩一蕩地遠離,心中便是一陣恍惚,不知未來又將是怎生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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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船從吳淞口搖搖而出,一路南行,於海上踏日光,滿眼看不盡的海闊天空,一身的風聲水汽,行了數日,又入山巒疊嶂中,水路越走越窄,卻綿延不絕,上海灘十二月的風雪已落在背後成為往事,兩廣陰寒潮濕的冬日撲麵而來,又有著另一番透骨的冷。

同船共處,蘭喬與王亞瑛帶來同行的兩個兄弟很快便由陌生變得熟悉,這兩人年紀都不大,臉上卻有著同樣無法無天的殺氣,見蘭喬的時候臉上堆著笑,雖然她與餘先生未及成婚,他們卻嫂子前嫂子後的,討好得緊。王亞瑛待她也是自然一團和氣,唯有餘先生卻陌生起來,性情讓人難測,從前對她千依百順,現在卻忽陰忽晴,本來好好的講著話,忽地便閉口不言了,背過身去看都不看她。她避出去,不一刻他又派貼身服待的小廝滿船地找她。蘭喬唯有將心比心,思他不易,耐著性子與他周旋。

倒是王亞瑛朝夕與他們一處,看出端倪,便微露歉意地說:“他從前不是這樣子的,想是這病鬧的,你想一個好好的大活人……”話隻說了半句,她便不好再講下去。蘭喬便也不語,隻靜靜地聽。

數日後,輪渡行入三江口,至西江,於黃昏時分緩緩地在梧州城中穿行,終於停靠在了鴛鴦江畔。

這梧州,老有曆史,是兩廣交界處的重鎮,南有蒼梧,氣貫廣東廣西,每每兩廣有大的陣仗,必先暗流湧動,有言兩廣舉事,必先起梧州。

輪渡靠岸,五點鍾的夕照盈盈媚然,現一天的溫情來。那岸上散散的立了十數個人,當中一人個子最小,卻如磐石般氣質威儀,使身邊人竟似成為背景板,及船上的人迤儷地上岸,他第一個迎上來,俯下身子緊緊地握住了餘先生放在臥毯上的雙手,一言不發,眼鏡背後的目光卻火熱而真誠。餘先生的眼眶便紅了起來。

蘭喬走在最後,遙遙地望著江畔這個矮小的男子,心卻恍惚起來了。王亞樵!斷不會猜錯的,此人必是暗殺大王王亞樵,這等威儀,果敢和誠摯,舍他其誰?他青衫翩翩,其貌不揚,卻在此江畔黃昏,走數步俯下身來,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天下的男人都仿佛泯然了去。她心中湧起無盡的憾然,想起從前自己筆下寫的那個戲說的人物,隻見這一麵,便知寫得淺了,淺得象在沙上劃字,風一吹便散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