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五羊城在蜃樓邊(2 / 3)

下午,火紅的日頭下,所有的俘虜都被帶到院子裏,按要求二十人一行成縱隊排開。這一個團的軍人不知晉軍要做什麼,都心下墜墜不安。日影西斜,糧倉裏一絲兒風都沒有,空氣死一般地沉寂。

一個青年軍官步伐緩慢地行過來,他身後跟著幾個隨身的待從官,前方的一小隊荷槍士兵見他走過皆原地立正,把腰挺得如峰嶺般,守備的一個團長亦對他畢恭畢敬。這軍官一步步地從隊伍中穿行,似是在尋人,帽沿下的雙眸發出寒洌光芒。他緩緩地走著,忽地停在了一個俘虜的麵前。那俘虜被他的氣勢駭得豔陽下兀自流出了冷汗。青年軍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幾眼,忽道:“伸出你的手。”

他不知所措地伸出手來。那軍官又道:“是右手。”他便縮回左手,緩緩地把右手伸了出來,軍官二話不說,抽出腰間佩槍,一槍就打穿了他的掌心,他感到火燒一般地巨痛,抱著被子彈洞穿的手掌發出慘叫,跌倒在地上。

那軍官也不多言,把□□別回腰上,轉身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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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深夜,蘭喬將紀少玉佩送於晉軍,然後堅拒前哨的挽留,隻向那驍騎營的軍官借了一匹戰馬便連夜離開了行營。她騎上那馬後頓覺後悔,這戰馬與一百年後馬場中的馬匹並不相同,腳力強撼,步伐張狂,因為她握韁繩的手無力,它便貪了自由,撒了歡地向路那頭奔去。

蘭喬心中苦笑,心道怪隻怪自己是個慣於夢想的人,每每以為自己是身在戲中,所以自以為是。她行了一路,饑寒交迫,雖在晉軍營中緩了緩,吃了幾塊點心,可是現在仍然連一絲行走的力氣都沒有,別說是管束這軍馬了。當下隻心一橫,閉上雙眼,雙臂抱緊了戰馬的頭,把身子粘在那馬身上,它此去天涯海角,自己隻有跟隨。所幸那馬終究是訓練有素的戰馬,沒有把這個無用的主人從背上扔下。

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她趴那馬上已是暈暈沉沉不能思考,慢慢地感到背上已有暖意。忽覺身下的馬兒放慢了速度,很快就停了下來,噅噅鳴叫。她迷迷糊糊地張開眼,頓時被劈麵而來的驕陽紅日刺煞了眼。麵前好大的一個城門樓,卻是梧州以南的重鎮蒼梧。她兩手一鬆,便從那馬兒身上跌落了下來。這一路下來,四肢已僵麻,半晌動彈不得。那馬兒信步在她身邊走來走去,似是待她發令。她已見到市鎮,不再需要馬兒,抬手指指來路,再拍拍那馬兒,說:“謝謝你載我過來,請回去吧。”

馬兒自鼻翼噴出巨大的白汽,依然在她身畔信步了兩圈,然後嘶叫一聲便頭也不回地向來路跑下去了。

蘭喬坐在那城門前的哀哀荒草上又歇半個時辰,方站起來,一路行到蒼梧城裏去,她打扮極是狼狽,兩隻鞋子都已在那戰馬狂奔時丟掉,衣衫已被風塵弄汙於了本色,頭發也因騎馬而披散在肩,糾如亂草,讓街道上的行人忍不住側目。她顧不得許多,先去銀號兌換了銀兩,再尋最近的一家客棧住下,擲了兩塊大洋給店夥計讓他給自己置備幾套便裝,等那夥計飛一般地幫她買來後,便將門栓好,褪下衣衫,坐在已盛好熱水的木桶裏洗去全身上下的汙垢。她現在再無牽掛,已堅定了要離開這兩廣是非之地的決心,又思這蒼梧離梧州太近,不可久留,當下匆匆地洗好身子,辮了兩條辮子,換上了粗布衣服,便從那客棧走出來,央著店夥計給自己找一輛馬車。

夥計見她賞大洋賞得手軟,當她是大家族的小姐,當下又是飛奔去尋,不多時就帶了一輛馬車來,蘭喬見那車老板是個垂須老者,很是滿意,當下踩著軟梯一步步地走進馬車裏,這馬車恰是行遠途的,車內軟軟地鋪著床榻,蘭喬很是安心,便又賞了那店夥計一塊大洋。她隻圖著安逸地去廣州至香港,從此天高水闊,隻要能避開戴雨農和王亞樵的這番恩怨情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