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下英雄誰敵手(1 / 3)

就在蘭喬走投無路,暈死在五羊城西關街巷的青石板路上時,一騎白馬正從古城的正門飛奔而出,馬上坐著一位一身戎裝,掛上校軍銜的軍官,他穿西關,踏官道,避過道路上遊走著的晉粵兩軍的遊散部隊,曉行夜宿,三日後的正午來到了梧州城下。

梧州守城官兵見他佩戴著第一集團軍的番號,都如臨大敵,城上城下數十把槍對他舉槍瞄準,喝令他下馬。那軍官抬起頭來,一張白暫的娃娃臉形如滿月,頰上不笑尤隱現兩個梨渦,比尋常女子還俏麗幾分,隻一雙眼睛明亮犀利,遙望時目光如現出兩道冷劍,殺氣騰騰。他並不下馬,隻高聲道:“去和你們總司令講,曾與他五年同窗,十年異地飄泊的陳維陽一人一馬已到梧州城下,是這般操戈還是放我入內敘舊就憑他一句話。”

守城的晉軍團長是個有見識的,被駭了一跳,喃喃地說:“陳維陽?陳濟棠的兒子?這個當口他居然敢來梧州,膽子還真大。”當下令守城的士兵放下槍,於那城頭上大聲說:“原來是陳公子,您請稍等,我這就派人去報告。”

梧州城南街口的宅子裏,深深院落深深柳,正午日光下一派慵懶,李長林於前院的榕樹蔭下聽了騎兵的報告,眉頭深皺,知道這消息不能耽擱,一路小跑地去後院,穿過九曲回廊至紀少的書房,紀少正在裏間睡午覺,他立在床榻上低聲連喚了數聲:“三少爺,三少爺。”他自紀大帥當政時便做紀少的副官,人前隨時宜喚他總司令或少帥,於無人時卻總是喚他三少爺。紀少從夢中醒來,隻問:“什麼事?”

李長林說:“陳維陽一個人來了。”

紀少哦了一聲。

李長林又說:“他穿了第一集團軍的軍裝,被守城的任團長阻在了城門外。”

紀少不語,少頃道:“讓他等著。”翻個身子向裏又睡去。

李長林心下忐忑,隻得將這個“等”字傳回去,於是這個“等”便一路地傳到了城門的守軍處。大太陽底下,將官士兵們都虎視眈眈地盯著這位騎著白馬,長身玉立的青年將領。那陳維陽是個急性子,不時地從懷中掏出金表看時時,臉上被陽光曬著,現出細密的汗來。直等到日向西斜,他駕著跨下的白馬已不知在城門前那方寸的空地上來回行了多少圈子。守城的士兵見他急成這個樣子卻並不聲響,也都驚奇。

後來那大太陽已向西去,落到了城門背後,陳維陽再看懷表時發現已生生地等了兩個鍾頭,便“嗐”了一聲,飛身從戰馬上縱下,然後牽著馬兒便向城門去。守城士兵見他突然行動,一驚之下又都舉槍瞄準。正在這時,一輛軍用吉普軍從那城門開了出來,直行到陳維陽的馬前,驟然停下,車輪卷了一地的塵土。

車後門大開,紀少走下來,緩步行到他麵前:“老同學,你來我這梧州,集一身風雨,踏滿地征塵,韌卿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陳維陽握著馬韁,一臉的汗水,又被濺了一身塵土,非常狼狽,當下板著臉側目斜視著紀少,咬牙道:“紀韌卿!幾年不見,你的狐狸功更加精勁了,這個閉門羹讓我還真是難以下咽。”

紀少還是笑,眼中若有浮雲氤氤。

陳維陽板著的臉忽地笑開了,兩頰上的梨渦深深地陷在笑容裏,又道:“總是我對不住你再先,雖然你坐的火輪車不是我炸的,卻都因我而起。你讓我在正午的太陽下被爆曬兩個小時是應該的。不過你知道嗎,你這叫豎子心態。”

紀少隻由他說,笑道:“對付你這黃口小兒,豎子就行了。”

兩人坐著紀少的車,同至帥府,待走入書房中,紀少讓李長林為陳公子備茶,又讓他把門外的警衛都撤下。李長林知他與陳維陽必有大事需深談,便匆匆地沏了兩杯咖啡,然後帶著警衛連的士兵們都退到了九曲回廊之外。

書房中,陳維陽見壁上掛著數把軍刀,很是羨慕,逐一握在手中賞玩,說:“我還道你在上海做了幾年寓公,兵氣能緩些,看來卻是事得其反。”

紀少坐在一旁的軟榻上,低聲說:“國破父死,除非我身上的血是冷的,否則怎能生生忍下?”

陳維陽臉上也現出凜冽氣息,道:“還記得當初在國外學軍事的時候都胸懷沃野,眼觀宇宙,不想回到祖國,你,我和承乾被人明裏說是晉軍,桂軍,粵軍的未來希望,暗地裏卻總是遭到駕空,被人戲稱是三條小蛇,黃口豎子。現在你總算是從石縫中活下來,承乾也生裏死裏地拚力平定了西南,雖然勢弱,終可以一逞抱負,隻有我,匆匆十數年老守田園,一事無成,眼看著危國將傾,卻使不出半分氣力來。”

紀少凝望他,半晌道:“如能成就粵桂晉三方結盟,共同再舉北伐的旗幟,一路向北,殺入中原,把日本人趕出東北,就是你最大成就。”

陳維陽不語,也凝望他。

紀少捂著腰上的傷口,緩緩地說:“我父親死的時候,講了兩恨,一是恨三民主義竟被他人利用,變成紙上墨跡,二是恨北伐的戰果被他人盜取,成為別人的政治資本。父之亡誌,子必效之。你父親陳公統治廣東已有八年,是名副其實的南天王,這八年來廣東政通人和,都是你父的功績,我又知他短短的八年之內,兩次修緝已被廢用的黃埔軍校,想是也懷念十年之前的那番反帝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