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雲破月來花弄影(1 / 3)

一九三六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早得仿佛連最公正的時間都著急地加快了腳步,催著那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戲碼盡快上演。五羊城的這一聲槍響,震得中華大地似乎都微微震動。其時西北方的滄滄邊塞外,張少帥正對“剿匪”之令做消極抵抗,而東北方的莽莽雪原中,亦有一支抗日聯軍不拒那冰涼三尺之寒,在偽滿州國如寒梅般傲然綻放。

金陵城中的蔣委員長初聞貝總參謀長被擊斃,勃然大怒,便欲向粵地發難,可是他很快地鎮定了下來,對身邊的侍從說:“給我要戴雨農的電話。”侍從不敢待慢,把電話打到雞鵝巷53號,讓特務人員速速找到已赴兩廣公幹的戴老板。

五羊城的一座西關大屋內,著青衫便裝的戴雨農快步地穿過正廳,頭房,繞過天井,一直走到尾房去。他畢恭畢敬地接過電話,聽了十餘分鍾的校長訓斥,然後謹慎地說:“校長,古話說小不忍則亂大謀,此時此刻,實在是不宜與兩廣發難。不過若您已有決定,學生與在廣州工作的諸位同仁必以貝總參謀長為榜樣,為黨國盡忠。”

蔣公聽他提到貝某,心下很不快,不過這番話倒是聽進了心裏,當下依他言按兵不動。至於粵晉聯軍方麵,紀少覺得立刻舉事北伐無論是火候還是時機都不到,便與陳濟棠共同書寫了萬言的致中央政府蔣公函,信中細述貝總參謀長被槍斃的前因後果,言擊斃他的一槍是不得不發。信函發出一周後,南京發來電報,隻短短幾句話:紀總司令至兩廣代中央行事,貝某枉圖兵諫便是反對中央,紀總司令可自行處置。

這信來信往間,兩方都了然官話背後的道理,隻可惜了武夫貝某,成了權術之戰中的一顆最早被打掉的棋子。廣東的各級高官也人人自危,再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反對晉桂粵三方結盟,亂糟糟你方戰罷我登場的南方看起來安定了。

匆匆又過了月餘,逢陳濟棠過六十大壽,駐紮在南寧的白承乾借賀壽之名也自南寧至廣州。那壽宴連擺了七天,每晚都請來廣東知名的大戲班子過來唱戲,闔府上下喜氣洋洋,熱鬧非凡。

陳濟棠於夜宴時忽然問起紀少可有妻室。紀少眼底一黯,心下一番計量,沒有立即回話。陳維陽已快語地說:“爹,我不是和您說過嗎,他現在還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陳濟棠怒他莽橫,瞪了他一眼。

紀少卻淡淡一笑,說:“維陽,我已訂婚,隻是還未向你提起。”

陳維陽大是驚奇,便問:“是哪家的姑娘,上海的摩登小姐嗎?”

紀少端起酒杯,淺淺地飲了一口,“有機會下次一定介紹你認識。”

陳維陽長眉揚得老高,“那是自然。”忽又頓足道:“唉,我本打算把我那個留洋在外的妹妹介紹給你認識,可惜了,小妮子沒有這個福氣。”

白承乾在一邊聽著,插嘴問:“你說維晨嗎?她現在應該快二十歲了吧。”

陳維陽說:“到今年四月滿十九歲。”

白承乾笑著說:“你這妹妹自小就刁蠻任性,我還記得咱們出國前在講習所上學,她也就十歲的樣子吧,坐了世叔的車,象個小公主似地到講習所找你,問起過來做什麼啊,她就說剛睡醒要騎大馬,坐了爸爸,坐了陳叔叔,現在要坐哥哥。你顧著麵子不許她坐,她就在咱們的操場中號啕大哭起來,那哭聲把操場邊上那棵大榕樹上的鳥巢都震落了。”

陳維陽聽他提起從前的糗事,也不生氣,笑著說:“她那是被我們爺倆給寵壞了,現在越發張狂,腰上掛著槍,馬鞭子不離手,尋常人都不放在眼裏。爹的六十大壽也不見她回來,想是在外邊玩瘋了,我尋思著也就紀三有本事收服她,不想竟錯過,真是憾事。”

紀少隻聽著,並不答言,扭頭見陳濟棠麵色如常,隻微微一笑。

夜宴過後,賓主移至南院看大戲。李長林隨在紀少身邊,見無人理會,便按捺不住地在紀少耳邊說:“三少爺,你是怎麼了,這樣大好的機會怎麼就放掉了?”

紀少挑挑眉,行到一旁的荷花池畔,低語:“什麼大好機會?”

“若能與陳家聯姻,這三江口就是你囊中之物。”

紀少冷冷一笑,“李長林,你並不比我年長幾歲,難道也老糊塗了,我即便是要得這三江口,也不屑用這種方法。何況我對一方稱王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是你現在並無婚約,這等錦上添花之事,何樂不為?”

紀少怔了怔,眼光便是一滯,幾秒鍾後才說:“總之這種事你以後不要再提。”說著直向那南院去。李長林代他不甘,心中糾結,卻不敢再勸。

大戲已開鑼,正是一出《金山寺》。戲台上神仙妖凡俱登場,好不熱鬧。紀少剛在位子上坐下,便聽身邊的陳維陽對白承乾說道:“我最不愛看大戲,可是我爹喜歡,若不是一會兒有好聽的小曲聽,我一定帶著你們逃出去,免得在這兒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