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出了樓道，看到前麵的人大步走著，像沒事一樣穿過病房，感情剛才自己是撞見鬼了？也對，自己何必多管閑事？
隻是……想著想著，嘴角不住上揚，計上心頭！
他放棄了跟著葉茂，腳步輕快地走進病房，收斂笑意，轉而一臉凝重神色，將兩位停手術患者的家屬叫去了辦公室。
“是這樣的，今天的手術恐怕要放到明天做了。”看著家屬一臉憂色，心中多少有些負罪感，轉而又想，自己這個理由也不算是瞎編的，有了底氣就又繼續說道，“你們也知道，手術範圍很大，我們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才是對你們負責對吧？隻是不巧……我們院長今天發燒了，早上來已經三十九度多了，要是今天做的話，恐怕要找別的醫生，又是接台，估計得等到下午……”
“那……那還是明天吧。”
輕鬆說服了病人家屬，但看著他們出門離開，本該有的喜悅卻並未如期而至。
“小林子，你這借口找的，也太煽情惡俗了點吧？”鄰桌的醫生笑出了聲。
“怎麼就是借口了，院長他今天的臉色是不太好啊。”小林反駁了句。
“得了吧，他對著我們哪天臉色好看了？再說，就算是，他會告訴你？還三十九呢，早上這度數的話，早趴下了，咱還得給做個血培養是不？”
小林聽了，隻是笑，漸就有些笑不出來了。心中總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麼。
葉茂即便與旁人相處有些疏離，終究覺出今日的氣氛詭異，直到下午周會上，老主任一聲調侃意帶諷刺，“院長，要不這周會也停一次？戲得做足啊，不然被病人看到你裝病，對醫院的影響可不好。”
出了會議室，葉茂用力握拳，勉強壓下直直往上竄的怒火，胃裏的隱痛變作一陣陣的抽痛，又不安分，他懶得理會，拿出手機，撥了那隻豬的號碼。
小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挨死批的預感，於是規規矩矩地敲了門，戰戰兢兢地走進了院長辦公室，小聲問，“院長，您找我？”
“你和病人家屬怎麼說的？”葉茂壓著火氣沉聲問了句。
“就說……就說手術改明天了啊。”小林低著頭，努力讓聲音聽著理直氣壯些。
“理由。”葉茂盯著那隻豬頭，壓下把手頭杯子掄過去的衝動。
“就說……說您今天不舒服……生病。”小林聲音漸小，再遲鈍，他也知道對麵這人是生大氣了。
“誰讓你這麼說的？”
“不是你讓我自己找個理由和病人解釋嗎？”不服氣的抬頭嘀咕了句，才發現葉茂正怒視著自己，眼神冷厲似冰錐子，激得他忍不住一哆嗦。
“然後呢，是讓病人看我笑話？還是讓全院人看我笑話？”葉茂緊盯著林繁，低吼了聲，雙手用力扣著桌緣。
“我……”小林想反駁說不是，怎麼會是笑話？可回想著之前家屬對此不聞不問，同事對此半分不信，怎麼就不是笑話了呢？
他原本隻是想開個玩笑，想著諸多人雞婆關心的話，這人就裝不下去了，一定會尷尬別扭。他是全然相信的，今天他分明就是不舒服。
可在旁人眼裏，原來，隻會想到他是在裝病，是借口，是……笑話。此時此刻，之前的空落，似找到了緣由，他默默低下了頭。
“明天起……你跟著老劉。”胃裏猛烈擰絞著，葉茂隻覺得痛得眼前一抹黑，他費力控製著，隻低聲說了句，“出去。”
“我錯了。”小林聽了一驚，脫口認錯，他以為自己早就不想跟著他了，從來不想，隻是當真聽他說出口，為何心中唯一的感觸隻是難受。
葉茂想讓他滾出自己的視線，再開口，卻克製不地悶哼了聲，他立時咬牙，奈何劇痛流竄肆意，本能得抬手用力頂按住胃，身體不可控製的前傾蜷縮，漸失了重心。
幾乎要跌坐在地上之際，葉茂想，狼狽難堪至此，當真是個天大的笑話了。
“院長！”小林一時錯愣，眼看著葉茂就要摔下來，才衝上去一把扶住了他，再看他雙手用力壓著胃，心中升騰出一股莫名的刺痛，曾幾何時，亦是這般痛。急聲詢問，“老師，藥呢？藥呢？”
葉茂費力抬手拉開抽屜，想著給自己用藥。但隻一個動作，似抽光了所有氣力，回手壓住胃，無暇思考身後倚靠的支點和陌生的溫度。
小林扶著葉茂，探身把抽屜裏的針劑取了出來，利落地抽吸，消毒，替他注射，再拔針，按壓。曾經的無措忙亂，他不會重蹈覆轍一次。又或者是對象不同，他不會心痛難過。
當真，不會……難過嗎？想到這，伴著心口一絲絲悶滯難受，小林隻覺得整個大腦都空了，直愣愣的站在了哪裏。
不多時，葉茂緩過神來，抬首看了眼周圍，而後費力撐住扶手讓自己坐直，良久才出聲說了句，“你回去吧。”
“哦。”小林聞聲驚了下，立刻鬆開扶住他背脊的手掌，還想開口說什麼，終究在這壓抑詭異的氣氛中，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