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開口趕他離開,他卻隻是沉默裝睡。因為必須無視這份關心?還是因為貪戀不忍,他感受著他手背的餘溫,聆聽著他無意識的輕聲歎息。那一聲歎,是替他……難過?心疼?葉茂不敢想,在過往那些慘淡淺薄的回憶裏,不曾有過,從不曾有過。
一整晚,葉茂告訴自己閉眼裝睡,不要回應,不去思考,胃裏的疼痛倒是好的,越發痛,越發用力抵按,讓他咬牙忍痛,全心全意,不用癡心妄想。
小林將菜端上桌,看對麵坐著的人臉色蒼白慘淡,精神不濟,分明是強撐。他是知道的,他難受。
這樣的身體狀況,又是出血,又是高熱,隻緩了兩天怎麼緩和得了?隻是他能說什麼?昨夜見他一額冷汗起了,幹了,再起。他無法開口。
知他痛的厲害,隻是他閉著眼不曾看自己一眼,他可以厚著臉皮予以關心照顧,而後呢?葉茂若是再吻他,他若是對他有半點暗示半分接受,他會甘願淪陷的。哪怕沒有未來,他也願意跳下去的。可站在火坑邊,他猶豫恐懼,從來,他給自己留了退路,才可以不傷不痛。他,不能愛他的,因為他有可能會回應,沒有了與沈炵相似的仰望無望做屏障,他無法坦然愛他。
大口吃著飯菜,葉茂做菜的水平尋常,倒真談不上驚喜,青菜熟爛偏淡,肉未煮透白花花的掛不住色,魚鹹淡有些不勻。小林是知道的,隻是大口吃著,倒真覺得好吃,除了奶奶,好像真不曾有誰做過這般味道,奶奶的手藝也一般,特別是最後幾次,幾乎淡而無味。小林想著,鼻尖倒起了幾分酸澀。這麼些年,他以為,回憶淡了,眷戀淡了,家,淡了。
對麵,葉茂夾了筷子青菜緩緩吃了,再夾了些魚放在飯上,再沒了動作,待小林停下筷子,他已俯身用力抵住了胃,幾乎半靠在了桌上。
“老師。”小林起身站到他身邊,輕輕撫上他的背脊。
葉茂抬頭,唇上已無半分血色,額上的冷汗順勢滑下,沒過嘴角那抹淺淡笑意,“好吃嗎?”
“嗯!”小林也笑,他眯著眼,把淚意壓下,心中絞痛難抑,他居然忘了誇讚,忘了該厚顏拍馬,該誇張驚愣,該……隻是輕聲應了句“好吃的。”
“看來……我倒是隻能吃些你做的。”葉茂低喘著,最後幾個字已說得極輕。
“我們去沙發上坐會兒,過會兒我熱給你吃。”小林扶起葉茂,發現他幾乎脫力般靠在了他身上,他沒有出聲拒絕,隻是順著他的扶持坐到了沙發上,坐下,指尖便用力扣住了沙發扶手。
小林取了床薄被出來蓋在他身上,葉茂固執地坐著,明明彎腰忍痛已是坐不住。小林在他身邊緊挨著他坐下,讓他借力可以坐直倚靠。葉茂抿著唇,不曾出聲。
小林打開了電視,耳邊傳來一陣人聲,嘈雜淹沒思緒,他將手伸進被子裏,葉茂的衣服已經濕透,他挪開他的手,沿著衣擺將手探入,觸及一片濕冷下的胃又硬擰成團,就這麼生生頂著,他的掌心貼上去,都不敢揉。
他側身,將頭靠向沙發椅背,臉頰觸及被麵,劃過一絲柔軟,他不曾去看葉茂的表情,不曾抬頭,隻是專注看著電視,掌心貼著那片冷硬,指尖輕輕滑動,順著胃腹周圍。
碩大的客廳,兩個人沒有半點聲息,電視裏,紫色的老鼠,橘色的兔子,配合著幼稚誇張的配音,動畫片從頭泰然播放至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