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3)

梁山伯一入祝府,祝員外本人親自迎接,表情卻很詭異,基本處於想笑不敢笑想哭哭不出來的狀態。

要知道,祝小英此時在閨房裏跟她老媽通氣,在祝老爹這裏可什麼都沒說,是以可憐的祝員外還以為自己招的女婿是個斷袖,偏偏女兒已經砸在手裏別無選擇,他隻好強顏歡笑,愣是把老臉擠成了一朵燦爛綻放的菊花。

“賢侄,怎麼自己親自來了啊?你遣的媒人不是剛走嗎?”

梁山伯對祝員外見過禮,目光若有若無地向外麵掃一下,故作冷漠地說:“幸虧是來了,不然讓人捷足先登了都不知道。”

祝員外胡子一吹,道:“賢侄這話是怎麼說的?”

梁山伯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祝公可知,現在門外站著何人?”

“嗯?何人?”

“正是那會稽的梁山伯,在崇羅書院與我和英台乃是同窗。他們兩人一貫要好,出雙入對形影不離,現在恐怕……是要來上門提親的吧。”

祝員外一聽此言麵色大變,怒道:“豈有此理!區區商賈之子也妄想做我祝家的女婿!”一邊說一邊還悄悄窺探梁山伯的臉色,卻看不出什麼情緒,便挺了挺肚子,沉著臉叫來下人,小聲在他耳邊吩咐一二。

那下人是祝員外的心腹,也曾參與了抓捕小姐的行動,親眼目睹過祝小英和馬文才兩人依依惜別的感人場麵,還記得他家小姐一口一個“文才兄”。文才應該是馬家公子的名諱吧?那外麵的人豈不就是準姑爺?可是老爺為何要如此行事?還有麵前坐著的這位公子又是誰?以前登府拜訪的時候好像說是太守之子來著……

可憐的老仆從兩眼蚊香圈,滿肚子疑問,但貴客當前,不好多言,遂領命而去。

梁山伯仍氣定神閑地品著茶,眯眼看那一溜小跑退下去的仆人,嘴角勾起一抹頗為解恨的笑。又吃了半盞茶,和祝員外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祝員外送走了這樽大佛,擦擦額頭的冷汗,一想到自家女兒這三年來在書院裏跟個買賣人廝混,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請出家法雄糾糾氣昂昂地奔向內院,準備教訓這個不孝女。

閨房內,祝小英剛和祝夫人把所有事說清楚,正在母上大人那欣慰又揶揄的目光中羞得滿臉通紅,就聽丫鬟木桃慌慌張張進來通報,說馬文才被老爺叫家丁胖揍一頓扔到了街上,還揚言再敢打他祝家女兒的主意就要他好看!

祝家母女聞言一愣,麵麵相覷大驚失色。

這這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話說馬文才眼巴巴等著梁山伯進去說項,正在門口等得心急,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就見祝府府門突然大開,從裏麵一下湧出十幾個又高又壯的家丁,手裏還都抄著家夥,上來二話不說就劈頭蓋臉一頓狂打。

區區十幾個家丁在馬文才眼裏原本不算什麼,但這是嶽丈家門前,也不好貿然動手,所以馬文才不還手隻有挨打的份,最後被揍得鼻青臉腫丟到後街,還被隱晦地威脅不準再打他家小姐的注意。

馬文才滿肚子委屈不解,繞到後門,正琢磨著要不要翻牆進去把他家祝妹妹抓出來問問清楚,這時便看到梁山伯慢悠悠走過來。

“山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馬文才淚眼汪汪地瞪著梁山伯,像個被拋棄的怨婦。

梁山伯看到馬文才那慘兮兮的樣子,起先是意外,沒想到以馬文才的身手會被揍得這麼慘,隨後就忍不住想笑,突然覺得心情開闊不少。他承認他是誠心想讓馬文才吃點苦頭,雖然這手段幼稚又沒品,但他還是覺得很爽快很解氣,遂真的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收不住。

馬文才這下急了,跳腳道:“喂!梁山伯!你進去究竟說了什麼!”

梁山伯笑得彎了腰,笑得眼睛泛酸,笑得淚水潤濕眼眶。

他為人一向老成,從小就規行矩步,從未幹過出格的事,善於鑽營,精通人情。這次捉弄馬文才算是這輩子頭一遭惡作劇,大概也會是最後一次。

等他終於笑夠了,緩緩直起身,才又恢複一派瀟灑公子的模樣,唯心中彌留一絲淡淡的悵然。

任性而活的感覺的確不錯,可是,以他的身份,以他的地位,步步為營尚且不易,又何況狂放不羈如那些世家子?正如當年同窗室友王忱所言,他不夠狂,因為他狂不起。他所背負的,不容他隻為自己而活。

見馬文才還氣鼓鼓如鬥雞,神情之間竟與那心心念念的人有幾分相似,直到這一刻,梁山伯才不得不承認,他與祝英台從一開始就是不同道路上的人,她之所以會選擇馬文才,不是因為門第身份,而是因為,他們屬於同一個世界。

“文才兄勿怪罪,小小玩笑而已,這次就算你還我以前的人情吧。”梁山伯拍了拍馬文才的肩膀,“估計裏麵的人很快就會出來重新把你接進去的,到時候還要煩請你在祝公麵前為我美言幾句,讓他口下留人,莫要咒了我祖宗十八代去,隻罵我一人便是。”

馬文才是個聰明人,他不是不知道梁山伯對英台的心思,前後一聯係就大概猜出事情的始末,倒也不懊惱,定定地看了梁山伯很久,才道:“如此一來,你這是要離開穎郡了?”既然有膽幹了這麼缺德的事,肯定是不打算再在這裏呆了。

梁山伯頷首道:“嗯,祖父想將產業向北方發展,傳聞苻堅戰敗後病重,幾年後北邊必然大亂,對於我們這種喜歡投機的買賣人,不是天大的好機會麼?”

馬文才低頭沉吟,雖然梁山伯是他的情敵,但兩人的很多見識都頗有共鳴,當初也曾相見恨晚,算是難得的知己,不免擔心道:“以後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平,你……這以後是什麼打算?”

梁山伯笑道:“不太平自有不太平的好處,文才兄無需為我擔心,隻要照顧好英台,過你們想過的日子就是。”

一提到祝英台,馬文才頓時進入警備狀態:“這還用說,我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嗯,若是有朝一日我發現她過得不好,到時候文才兄可別怪我橫刀奪愛。”

“山伯想得未免太多了。”

“哈哈,希望如此吧。”梁山伯長身而立,一席青袍站在狹窄的街巷裏,亦如當年初見,溫潤如美玉。身後書童四九趕來,稟報已備好車馬,梁山伯便拱手與馬文才作別,等上了車,挑開簾子,又道:“對了,文才兄,英台當初去淝水找你時,落在書院裏一樣東西,我把它帶走了。”

“嗯?什麼東西?”馬文才警惕道。

“你可記得當初你們大軍被圍困時,我給你帶的英台的親筆信件?後來你說不便通信,便讓我代你回信。”

“我記得,莫非……你把那些往來書信帶走了?”

“然也,其實我帶走了也好,免得日後你看到英台與旁人的纏綿文字,心中徒生不快,倒影響了夫妻二人的感情。”

“哦?你們……你們都寫什麼了?”馬文才皺眉,用打量奸夫的目光看著梁山伯。

梁山伯卻哈哈一笑,暢快道:“這……恐怕就隻有天知地知,我與英台知了!”

馬文才頓時一肚子酸水,恨不得把梁山伯從馬車上拉下來好好盤問盤問。然而梁山伯說完這句話,便放下車簾,吩咐四九讓馬車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