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知命之年(1 / 1)

2023年2月7日,我死了,49歲。果真沒有熬過50,五十才知天命呀,而我的天命,卻早在一年前就已知了。

那天是父母合葬的一周年紀念日,我開車去了九峰山拜祭雙親。母親先走的,在我30歲那年,而後的十幾年裏,父親總是一個人在深夜獨自思念母親而落淚,卻從來沒有放棄過我和哥哥。

我問過父親,你們的愛情經曆過死亡,婚姻經曆過黑暗年代,老爸終究還是為我而留下來的嗎?父親回答我,那是你母親臨終的遺願,希望能看到你幸福,如果沒有辦法幸福,至少平安,衣食無憂。確實,母親淩晨三點走的,腦溢血,前前後後隻有十五分鍾的時間是清醒的,就隻告訴了老爸這一句話,她放心不下我。

我年幼的時候雖是女孩子卻頑劣不懂事,母親擔心我走不上正路,操心得很,年青的時候毫無理由的任性倔強,凡事要隨自己的性子來,最終遭受毀滅性的打擊,父親一夜為我白了頭,母親為我哭瞎了一隻眼,後來在她有生之年裏,那隻眼始終隻能看到白白的光,再也看不清我的模樣。

得知母親的噩耗前,我兩年未曾回家,總覺得還有時間,今年不回家,明年還可以回去,於是就這樣一拖就拖到再也無法相見的地步。

父親走的時候已經有預感了,畢竟70多歲的老人,風燭殘年,思念母親到極限了,卻始終認真的完成了母親的遺願,看到我平安,衣食無憂了。父親走的時候是含笑的,心裏隱隱地羨慕著他們。這一世,虧欠父母太多太多,想報答都沒有機會了。

父母走後,我的主治醫生告訴我,我的腦袋裏長了一枚瘤子,已經布滿了動脈血管,強行開刀,隻有1%的存活率。我問還有多久,被告知,一年或者二年,隻要這個定時炸彈不爆炸,我可以活到八十。我早有預感有一天我也會患上和母親一樣的病,可能是遺傳吧。這一年裏,我把繼承的這幢老房子轉給了哥哥唯一的女兒,今年也有十六歲了吧,真是花樣年華呀,公司的法人私下地轉給了一直跟隨我的一個親信,十幾年前跟著我打拚,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她卻始終不離不棄,鐵打一樣的堅定,今年在我的威逼利誘和其男友八年抗戰雙管並用的強勢下,她終於同意結婚。這個就算是給她的新婚賀禮吧,畢竟她傾注在公司的心血絕對不亞於我。我想簽遺體捐獻,終被極護我的兄長嚴厲禁止了。

安排好一切後的心情是平靜,而後,我盡一切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看看,走走,尋找到幼時的朋友,聊聊,敘敘。我隨時等待著命運之神向我伸出牽引的手,隻是來世,不要再讓我做女人。

從白天到黑夜將至,我一直在墓園裏靜坐,要過年了,濃厚厚的喜氣卻滲不進這個地方,武漢的冬天陰冷潮濕,透心透骨的寒冷,黃昏時我開車回家,今晚還是泡一壺紅糖水,台燈下捧一本小說過一夜吧。反正不會有什麼人來拜訪我,我也沒有那個心情去湊什麼熱鬧。

回程的路上遇上一輛長途貨車。貧苦人家為了生活打拚,迢迢上千裏路披星戴月地歸心似箭,隻想趕在新年的鍾聲敲響前,和妻兒團圓在熱騰騰的酒菜中,所以,他隻是疲憊地在行駛的方向盤前睡著了那麼幾秒鍾。我一點都不怨,也不怪那個司機。看著那個龐然大物瞬間壓向我的視線,我覺得有種勝利感和解脫感,終究沒有讓那枚炸彈得逞。

那幾秒鍾的時間裏,我想起老哥,要留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幸好還有他的寶貝女兒相伴,至少不會孤獨,想起了要做新娘子的小雨,有那麼一個愛她的男人,希望連我的幸福也一起飲盡吧。他們會為我哭嗎?會吧,我隻要他們的眼淚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