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三年以後,李天生依然是玉柴股份公司的總經理,同時還兼任集團公司董事局副主席、黨委副書記。
李天生是個大忙人,把我預約的談話時間一改再改,最後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再改了,才安排了三個小時的時間給我。不過我們的談話最後還是遠遠地超過了預約的時間。由於有了前麵對玉柴的了解,我的話題都是建立在已經掌握情況的基礎上的,這樣我們的談話就方便多了。現在李天生在和我談到再造玉柴這個話題的時候,比麵對媒體也要放鬆得多,其間加進來很多他自己的理解,這些理解顯然是晏平思想的闡釋與延伸。他說所謂再造玉柴,數字肯定隻是一個標誌,不是根本性的。我們的意思是什麼呢?一是理念上的再造,我們提出了“綠色發展,和諧共贏”的新理念。這幾年來這個理念是一直貫穿在企業經營活動中的。比如和諧問題,晏平一直強調企業合作是平等的,現在玉柴做大了,但你也不要太牛氣,不要太強勢,要尊重合作者,在任何時候,你與合作夥伴都是平等的。包括你和股東的關係、和客戶的關係、和政府的關係、和員工的關係,都是平等的。以前玉柴的核心價值理念是“人為本,爭第一,零起點”,它側重企業內部的精神建設。新的理念指向範圍完全跳出了玉柴本身,它的思考基點是社會,這就是不同的境界了。二是產業基礎平台的搭建,雖然這一塊不完全是重建,但到我們這兒進行了重構。重構之後,按我們現在的基礎,做到300個億(銷售收入)也沒有問題,這個基礎包括產品、技術、人才、製造能力和市場拓展,也包括我們的產業板塊建設。三是管理,管理流程上的規範,管理質量上的提升,這以前是玉柴的薄弱環節。主要是精細管理,這個口號以前也提了,而且提得很早,但一直做得不到位。我們現在要從細節入手來實現管理的精細化,比如最日常的接待工作,首先接待人員必須把工作中的細節做到位,做到什麼程度?包括服飾穿戴、禮儀動作,我們都重新培訓,嚴格考核。再比如文件流程和審批製度,文件抬頭稱謂不當,文本出現筆誤,責任人都必須接受考核,一是通報全公司批評,二是接受經濟處罰。其中對相關高層考核格外嚴格,去年我就被考核了20多萬,全部在我的年薪裏麵扣除,嚴格考核的目的在於強化責任意識。我們不抽象地談責任,也不主張把責任戰線拉得過長,那樣誰都不明確責任,誰都不負責任。過去聖賢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們就講玉柴興亡,我的責任。
李天生對再造玉柴的詮釋無意中觸及到一個問題,就是企業倫理。責任倫理是企業倫理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順著這個思路,我在堆積如山的玉柴文獻中理出一條線路來,從中可以看到晏平所提的“再造”,很大一部分是從企業骨子裏開始的,也就是從玉柴員工頭腦裏開始的,這部分實際上就是重建企業的倫理秩序,包括訓練每一個員工敢於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對公司負責,對社會負責。在企業倫理的基礎上談綠色發展,談再造玉柴,我感到更有底氣一些,因為它直接作用於企業的靈魂。關於玉柴的企業倫理建設,我手頭有兩本書,一本是2003年編訂的《玉柴誠信手冊》,另一本是2008年編訂的《責任玉柴》。前者是玉柴對外部世界的承諾,後者是玉柴對內部世界的審視,或者換一個說法,前者是玉柴人交給世界的一根鞭子,它讓世人隨時可以抽打自己,後者是玉柴人在內心給自己設置的一個職業倫理法庭,是玉柴人自己對自己的審判。這兩本書問世的時間相隔五年,這五年的時間構成了一個很好的呼應,它共同書寫著玉柴的企業倫理建設從不自覺到自覺的精神曆程。
為了進一步證實我對這兩本書的定位,我在晏平那裏還有過一番求證,晏平說當時我們的產品出現危機,很多經銷商告訴我說不賣玉柴的產品了,我一問原來有很多問題,但是設計部門不認賬,銷售部門罵設計,設計部門罵生產,三個係統互相推諉,連出現問題的原因都定不下來。所以我在2007年的中期銷售服務年會上就談這個問題,我把議程全部推翻了,作了一個長篇的發言,就講責任,就開始罵人。我說個事兒,你不知道,當時我們一個產品缸墊漏水,缸蓋和缸體之間密封以後,缸內老出現漏水,就是找不出來原因,換缸墊,還是漏。我也不是這方麵的專家,我就問他們原因,居然沒有人說得清楚。又問了很多專家,包括設計師,都沒人敢承擔責任,大家也都不揭。我就跟他們講,如果一個人連最基本的責任都不敢承擔,犯了錯誤連承認都不敢承認,你還改正什麼錯誤?連這點都做不到,我們的企業還有什麼希望?我的講話言辭非常激烈,當時我發誓說如果三個月責任整改不到位,所有人統統免職。後來我讓每個人都談責任,每個人都做檢討,這是我推行的一場革命,我讓電視台、報紙配合。最後讓高管們每人必須在報紙上發表一篇文章,很多人談責任的時候,就開始解剖自己了,這時候效果就達到了。實際上我就要引導大家出了問題要敢於認賬,這不影響對你的提拔使用,你怕什麼呢?《責任玉柴》就是在那樣的曆史背景下出來的。實際上當時我們內部已經爆發一種危機了,這就是責任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