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咳咳咳。”一間破舊的小柴房裏傳來一位女子虛弱的聲音。
“娘,您怎麼了,是不是風寒又犯了?”一個小女孩稚嫩中略帶擔憂的聲音。
推開柴房破舊的木門,榻上那個消瘦的布衣女子便是我娘,我一出生就沒了爹,聽娘說,爹就在我出世那天離世了。因此家裏的人都視我為不祥之兆,甚至有人說是因為我的出生才奪走了爹的性命。所有人都排擠我娘,甚至連一個下人都可以欺負到我娘頭上來,娘的身子本來就不好,最後卻是為了讓我不受欺負,毅然帶我離開了那個家。
娘她寧可離開那個雖然壞但至少不愁衣食的地方,帶著我四處漂泊,也不願我以後再那裏像她一樣受欺負。
“娘親,你快看,我編了一些竹蜻蜓,在屋後采了一些茶葉,明日可以拿到街上去賣,這樣就有錢給娘親看病了!”我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堆竹蜻蜓到榻前給娘看。
誰知娘看了卻並不見欣喜,而是心疼地望著我,似要落下淚來。
“傾城,孩子,苦了你了。若不是當年娘親一氣之下帶你離家,如今你也不用過這般困苦的日子,食不果腹…是娘對不起你啊。”娘微微別過頭去,悄悄用衣袖抹去眼眶溢出的淚水。
“不是的,娘,這不是娘的錯。孩兒知道當年娘離開是為了讓孩兒不受欺辱,娘親,孩兒不爭氣,不能賺很多很多銅錢來給娘治好病,不能讓娘吃上一頓飽飯…”我小心翼翼地上前,輕輕為娘抹去雙頰的淚痕。“娘,你要乖乖的,不能哭鼻子。娘不是常教導孩兒要堅強嗎?”
此刻,我頓時覺得我應該好好保護娘親,應該像一個小大人一樣,再不讓娘操心。
“…傾城,娘不哭,娘不哭了。隻是,我的傾城從小聰明伶俐又乖巧懂事。還記得你五歲那年,嗬嗬,娘帶你賣茶葉回來的途中,經過易先生的學堂,你偷偷溜進去聽易先生講詩經,回來後啊,就拿著樹枝在屋前的沙地上寫寫畫畫的。結果呀,第二日,易先生抽他的學生起來背誦前一天講的詩經,卻沒一人能背出來,可就正在易先生氣得胡子發抖時,我傾城站起來從頭到尾,順理成章地背了出來。”娘慈愛地看著我,神情似有些驕傲。
“對啊對啊,娘親還記得後來嗎?後來啊,易先生一聽就激動得兩眼放光,連連稱讚孩兒天資聰穎呢,那些沒背出來的孩子白白挨了一頓戒尺,最後易先生還送了孩兒一本舊《詩經》呢。”想起以前的舊事,我也不禁莞爾。
“我的傾城從小就懂事,不讓娘操心,就連鄰家的王大嬸都誇我傾城乖巧懂事呢。隻是…這麼多年委屈你了,同齡的少女們若家境稍稍好一點的,也該日日學習女紅、音律、書畫了。唉…若是當年我不離家……”娘心疼地看著我。
“娘親,孩兒才不要成那嬌滴滴的閨閣小姐呢,孩兒以後要像娘以前一樣,當一個鋤強扶弱的女俠呢!不說這些讓娘傷神的事了,孩兒給你誦詩經好不好?”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開心一點,好讓娘不那麼愧疚。
“好。”娘溫柔地笑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我趴在床邊為娘誦詩,娘的手溫柔地撫著我的頭發,午後暖暖的陽光透過窗縫照進有些陰暗的柴房。我忽然覺得這一刻很幸福,很希望光陰就此停駐。
我在靠娘親的床邊,不大一會兒就覺得困意襲來,迷迷糊糊中仿佛聽見娘親在耳邊輕輕說著什麼,時斷時續。
“傾城…若娘親有一日永遠離開你了,你該怎麼辦。”
“嗯…娘親胡說,孩兒會治好娘的病的,娘永遠不會離開孩兒,永遠不……”我在睡意中含糊答道。
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我正躺在娘的床榻上,身上蓋著薄被。我反射性地彈起身,卻在看到榻邊矮凳上坐著的娘親後頓時安然。
“傾城,起來了嗎?咳咳,不用擔心,娘的病稍微好點了,看你睡得香,娘又閑來無事,索性繡起了花。明日啊可一道帶到鎮上去賣幾文銅錢。”娘的嘴唇有些蒼白,但卻神色平靜,不像是犯病的樣子,我稍稍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