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婷慢慢緩和,披在她肩上的襯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落在座位上
。
她看著隻有半滿帕菲的杯子,慢慢說到。
「安陽,知道依泉高中以前是什麼樣的學校嗎?」
「呃……」
這我知道,不,應該說沒有人不知道。
依泉高中之前是出了名的動亂學校。不要說升學率。校園鬥毆,師生矛盾不斷。學校裏的學生根本就不是來學習,而是混天度日,消磨青春。那是差到不能再差的學校。
那個原因,就是因為不被看好的西城,沒有發展前途。這裏的教學,也沒有太好的需要。
富裕的人花高價去東城上出色的高中,而剩下的,沒有前途的人則被安置在依泉高中。
但就是那樣的一所學校,現在成為了與東城第一高中各方麵都並駕齊驅的高中,甚至帶動了這個城市對西城的重視。而造就這一切的,就是木婉婷的母親,依泉高中的現任校長。
「母親她被調來依泉高中,其實是被另類裁員的人。放在這裏自生自滅吧,那些上層就是這樣的想法。」
木婉婷摸著冰涼的杯子,麵帶笑容。
「但是,母親她不那麼認為。她說,這是自己的一次機會,所以打算改造依泉高中。」
「改造?」
「是,母親向教育局申請教學材料,用各種方法到處尋找優秀教師資源,但是都沒有想象中的順利。接著,她認為要改變學校,一定要結合學校全員的力量。不停地走訪各個家庭,開演講會。寫報告,再去申請,再被拒絕。明明做了那麼多努力,卻還在被質疑,甚至被她傾力奉獻的學生們嘲笑。」
木婉婷是在用校長來比作我的遭遇嗎?她繼續開口,
「當時我聽到了依泉高中學生的言論,對母親很生氣,想要她不要去管那些人了。但是母親說,她不能放棄她愛著的學生們。總有一天,當學生和大家看見她的努力,就會認同的。」
看著木婉婷為自己母親欣慰的笑容,我想,我是知道後麵發生的事。
「全校教師去尋找人才,向教育局請示。學生聯名,在巨大紅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去呼籲撥款。」
那些人……會心甘情願地跟隨校長。不隻是因為校長的過人口才,她那不會放棄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才是最閃耀的人格魅力。
「嗯。安陽也是這裏的人,肯定知道的。」
木婉婷摸了一下自己的發卡,對我說到。
「是啊,當初那件事可是家喻戶曉啊。沒想到,校長走過的路是那麼壯觀啊。雖然經常會開讓人掉下巴的玩笑,校長還是一個不得不讓人尊敬的人。」
「是。我最自豪的母親。」
堅持嗎,嗯,要堅持呢。抱歉了安諾,不管我會不會讓你厭煩,不管我會不會打擾到你的戀情。
我果然,還是要一如既往地,管著你。
聊完之後,感激的話自然說了不少,當然心裏也是切切實實地感謝木婉婷啊。真是的,差點就放
棄的我,還遠遠不夠格呢。
雖然不是像校長那樣做出驚天動地的事,至少,我要問心無愧。
我來到櫃台前準備買單。
「結賬,8號桌。」
「好的!一共96塊錢!謝謝!」
「嗯?」
讓我發出疑問的並不是價格上的原因,而是,那個說話的聲音,為什麼這麼熟悉。
「你你你……」
這完全不敢相信的語氣和特殊的娃娃音,我靠,怎麼可能像,簡直一模一樣。
「赤蜂!」
「你這蛆……!」
穿成收銀員樣貌的赤蜂用指頭大大地對著我,好像是礙於有其他同事在所以沒有罵出來。
誒?不過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在這?
「為!為什麼你會在這!」
我還沒有說什麼,赤蜂反倒先問起我來。
「我?我來這裏吃東西啊?」
「你這蛆……蛐蛐,也敢來我打工的店裏吃飯!」
喂,聲音小一點啊?既然在這裏打工,對客人不友好可是會被訓斥的。
赤蜂同樣意識到這一點,唰地一把抓住我的背心,將我拉到和她很近的位置。
「姑奶奶,這是背心誒!這麼拉會走光的!」
我用著這樣的表情看著她,但是完全被無視了。
「我之後還有別的工作要做所以你不要妨礙我,趕緊給錢然後滾蛋,我才沒有時間浪費在你這種蛆蟲身上。」
總算說出蛆蟲二字,赤蜂的心情好像都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翻轉。滿足地放開我。
那還沒有收銀機高的身體讓我一點也生不起氣來,或者說,有點搞笑。
「幹嘛啊……那麼惡心地笑。」
「嗯,沒什麼。不過話說回來…聽你剛才說的話,你好像打了好幾份工?」
我在錢包裏取出一張百元大鈔,被她一把搶走。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你為啥打那麼多工啊,身體沒問題嗎?」
「我可不像你這種廢柴,再多幹一會兒也沒事。再說,增加我工作量的還不是你嗎?」
赤蜂熟練地操作著。
「跟我有什麼關係?」
「哈啊?你的腦子有問題嗎?還不是因為你出現在我家對門,害得我非得搬家。」
明明是我們先住這兒的好吧?
算了,這貨也夠拚,還真的要搬家。
赤蜂取出4塊錢遞給我,在我還沒伸出手,就突然把錢收回去。
「你幹什麼?」
「這些算我委屈跟你坐同桌的補償費,一星期一塊錢,第四個星期我一定換走。隻收這麼少的錢,你應該燒香拜佛了。」
誰會為了被收錢而燒香拜佛啊。
「我說你,還沒有放棄……」
「……嗯?怎麼了?」
這家夥……
「沒,什麼。想換位置隨便你。」
我準備向店外走,忽然被身後的赤蜂「喂!你這家夥!」叫住。轉過頭去露出「怎麼了?」的表情。
「不許跟學校的那群家夥說我在打工,聽到沒?」
「為什麼?又不是可恥
的事。」
「少廢話!叫你閉嘴你就閉嘴!還想體會在市中心下地獄的感覺嗎?」
「唉……好好。」
我覺得你之後可以好好體會一下被炒魷魚的感覺。
那之後,我和木婉婷散漫地在市區裏轉悠著。因為我們的作業都解決了,沒有後顧之憂。
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最後我們決定去附近公園看看。
「這一天真是謝謝你了。」
等意識到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周日黃昏中的公園有很多人,其中有散步的老人們,玩耍的孩子。當然,情侶也不少。
「沒有,我才是,謝謝安陽了。」
值得高興的是,木婉婷這次走在了和我並排的位置,而且顯得很自然。
比之前要開朗許多,隻是過於謙虛的老毛病還是沒有減輕的跡象啊。
「感覺你長大之後一定是跟校長一樣,導師級的人物。」
「誒?怎麼會,和母親比起來我實在是……唔……」
我輕輕握住她的雙肩。沒有襯衫覆蓋的木婉婷,如同一朵嬌嫩的蘭花,輕輕一碰都會折斷一樣。
烏黑的眼眸在夕陽之下十分動人,發顫著身體都讓我恨不得一把抱住她。
「真,的。非常感謝。你教導我的樣子,可以看到校長的影子。木婉婷,你真的是非常出色的人啊。」
「啊……是,是麼……」
「嗯。就像當初我和校長約定的那樣,我會把你當作珍視的朋友,所以,」
「所,所以?」
從香肩傳來木婉婷的心跳,帶動我的手臂,全身。好像要合二為一。將我們的靈魂,和這公園中的景色一起。
木婉婷朱唇微啟,瞪大雙眼等待著什麼。呼吸也越來越凝重。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的感情處在崩潰的邊緣。
「所以……」
「所,以…?」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所以!木婉婷!」
「好的我答應你!」
「以後有什麼困難絕對!不要!有絲毫的客氣!盡情地拜托我吧!」
……
…………
………………
我頗有氣勢地高喊出來,木婉婷她——
有什麼木婉婷形狀的白色物體從她頭頂飄出來啦!
不會真的是靈魂吧!第二次啦!
「木婉婷?喂,」
「啊啊!我在我在!我任何時候都在的!隻要呼叫我我就不會不在的!不呼叫我我也一直在的!」
咕嚕咕嚕一下子蹦出一大段不明所以的話來,木婉婷失魂的眼睛也慢慢清晰。
唔,看來是還魂了。嗯……措辭有點不對勁。
「啊,對不起!」
木婉婷逃離了我的手,轉過身去不斷安撫著心髒。
這次一定要把魂守好啊。
終於恢複正常後,木婉婷那發紅的臉重新麵對我——
「時間……不早了呢。」
這麼說到。
「嗯,是啊。我們回家吧。」
「……好,好……」
說完,我們朝著公園的一側,準備去乘坐返程的公交。
「對了
。」
「是,是!」
不要一驚一乍的啊,一會兒魂又跑出來了。
「你剛才說答應了,」
「唔……」
「以後就千萬不能客氣啊。你都幫了我這麼大的忙了。作為朋友,我可是想刷一刷存在感的。」
我看向旁邊的木婉婷,笑著說到。
她停頓了一會兒,
「……好~」
同樣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
就在我們閑聊著等待公交車的時候。
「咦?」
我在距離不遠的地方一個公園的長凳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安陽,公交車要來了哦?」
那還不會是……
「安陽?」
我沒有理會木婉婷的呼喚,因為我根本沒有聽見。
我眼裏注視的,隻有那個擁有金發的少女。
「安諾?」
沒錯,黑白相間的短袖,黑色的厚布熱褲。體型嬌小,如同剛升初中的孩子。關鍵,那優雅的金色長發,不會有別人,正是我的妹妹。
她在這裏幹什麼?約會嗎?
我偷偷走到她後麵,她坐在夕陽下的長凳上。周圍沒有吵鬧的人群,隻有被拉長的影子與她為伴。
好像在打電話,並沒有注意到我。
「嗯……嗯……對啊……」
她在跟誰打電話?居然那麼溫柔。
就算她說過隻會對我無力,但安諾的脾氣不僅在家裏差,在學校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倔。幾乎沒有朋友。
那麼,能這樣說話的人,隻有她的男友。
是分別後的電話嗎?可惡,為什麼我這麼在意。
「我就在這個什麼公園裏……嗯,沒有。我出來一天了……」
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和傷感,我聽到安諾有這樣的情緒就無法忍受。
不對頭,有一點我很在意。安諾她是從早上就出門去補習的沒錯,為什麼會用到「出來一天」的措辭,不是很奇怪嗎?
「不想回去,我哥,在家。他會嘲笑我的。嗯……是啊,我一直都在外麵。」
……
這,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安諾會這麼說?那小子到底做了什麼?
哈啊?安諾一直在外麵?她沒有去找男朋友補習嗎?
可是,書包還在旁邊,這到底……
「你也不在家啊……好吧……」
什麼情況?
我的妹妹她,被放鴿子了?
「我一會兒再回去,把作業做完。是啊,自己做。嗯,不用了。」
……
不行了,那貨果然,那貨竟敢……
「我一會兒就回去,嗯……」
我無視木婉婷的提醒,或者說根本沒有聽到。
對不起,木婉婷。我知道戀愛是兩個人的事。
但是啊,不管對方是妹妹愛的人也好,是真心喜歡妹妹的人也好。
哥哥這種生物啊!就是不允許任何人讓妹妹受委屈的人啊!
「啊!」
我從後方搶過安諾的手機,她看到是我之後嚇了一大跳。
但是,我沒有管那麼多,對著電話那邊的混小子說到,
「你這家夥!配做
安諾的男朋友嗎!」
「等!等等!」
「我告訴你!我是安諾的哥哥!安諾是我最親愛的妹妹!我管你是學習多牛X的學霸還是安諾的什麼亂七八糟的男朋友。」
全身的血液湧上大腦,我無法克製。
「安諾是我家最喜歡的,最疼愛的,我們最驕傲的家夥!哈啊?第一次約好的事就敢放鴿子?膽子真肥啊!」
「你們談戀愛是你們的事,可能就算身為哥哥的我也沒辦法介入。但是啊……但是啊!讓我的妹妹一個人在這麼大的城市裏逛,還害怕我嘲笑她不敢回去。最後隻能委屈坐在公園裏聽你這家夥毫無意義的道歉!」
「這個妹妹可是個家裏蹲啊!居然聽了你小子的鬼話出了門,還不得不在外流浪!雖然她很瞧不上我,很煩我。但是啊!我還是他的哥哥!對於你這種敢傷害我妹妹的人。」
就算你是那白癡沒人性妹妹的男朋友。
「我啊!絕對不會把妹妹交出的啊——!」
……
…………
………………
「……那個,是不是太狠了。」
不得不說,我的腦袋現在有些缺氧。
嗯,當然隻是覺得缺氧而已,實際上已經要爆炸了。
「不敢相信。」
是吧,你也不敢相信吧?放心,我的妹妹啊,哥哥是不會放棄關心你的。
「這麼點時間就堅持不住了?哥真的是男人嗎?」
「如果你能倒立十分鍾還自由自在的,我就沒有怨言。」
「哥的意思是,怪我咯?」
「沒有……」
沒錯,我現在正在家中被殘暴如赤蜂形態的妹妹懲罰倒立。
啊啊……看著自己的妹妹神氣地插著腰,一副極有活力的樣子,我不禁笑出來了。
「還擺委屈臉?你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嗎?對著自己妹妹的朋友大喊那麼惡心的話。哥還是高中生嗎?你腦子有問題嗎?是不是出門的時候從窗戶直接跳下去了?」
啊,這樣無法回答的三連問,安諾果然是個白癡妹妹。
我可是在倒立中啊,嘴巴的「v」形被看成「A」了吧?
唉……本來就是我的錯。
等我喊完之後,電話裏傳來的是十分恬靜的女聲,其溫柔程度跟木婉婷有的一拚。
說著「啊哈哈,我覺得,我應該沒有資格當安諾的男朋友啦,各種意義上。」
唔……當時的場景真是尷尬壞了。
安諾那吃驚到無話可說的表情,如果做成我的手機桌麵,估計每天都不會少樂子了。
「我絕對不會把妹妹交出去的!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是哥的所有物嗎?從來沒聽說過,荒唐,荒唐之極!」
「嗯……之前把你卷到被子裏的時候我就說過了。」
「哥還在提那件事嗎?根本不知道哥的腦袋構造是什麼樣的。」
安諾嘩地一甩頭發,躺倒在沙發上,根本沒有讓我停止的意思啊。
「我都道過謙了,你就放我下來
好不?眼睛快要爆出來了。」
「哥的體育不是很好嗎?怎麼緩解這種症狀自己想辦法。」
唉……
冷漠,沒人情,沒親情,沒感情。這就是我的妹妹,那個就會殘暴對待哥哥的妹妹。
但也是我唯一的,最親愛的妹妹。
「妹啊,」
我叫住正在看紀錄片的安諾,電視上是兩隻小獅子在玩耍。一個獅子正壓在上麵欺負著耳朵,另一個,則是靜靜地任由它搗亂。
「幹嘛?」
安諾一點沒有好氣地轉過頭來。
「晚上吃什麼飯,我來做。」
「等哥倒立20分鍾夠了再去,別想偷跑。晚上,吃糖醋裏脊和糍粑。」
「喂喂,要求的東西越來越麻煩了。」
「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怎麼可能會有嘛。
「真是個,讓人喜歡不起來的妹妹呢。」
「哼。」
「不過,我也絕對不會,把這樣的妹妹,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