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繼瀾想過,為了這段私情,放棄家人,是否值得。
燕然也想過同樣的事。
這是一條不歸路,已經走上了,要半途下來,是癡心妄想。
可是為何還是走上來了呢?也許正是本心裏扼殺不了的私欲作祟吧。
想要,便貪婪的伸手去搶,哪怕是火中取栗。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
坐在前頭開著車的蘇繼琛也並非沒考慮過二弟這檔子事兒,他不堪忍受那個曾經稚嫩的小繼瀾一夜之間淩駕在他頭上,淩駕在整個蘇家的尊嚴之上。好像是否和一個男人搞在一起已經不重要了也無所謂對錯了,關鍵是這種淩駕,他怎麼都不能接受。
而至於那個拐跑了他弟弟的男人……
說起來,如果他承認自己確實希望過那混賬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出事over掉,也許並不是什麼太過分的事吧。
這些念頭堅定過,動搖過,他步步緊逼,對方寸寸死守,直到昨天,他覺得自己是真的已經逼到極限了,但這個吃裏爬外的沒出息的二弟,卻還是死性不改。
然後現在,他又靠在那混賬身上裝作自己還沒睡醒?
兄弟連心,隻是瞥一眼蘇繼琛就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沒睡醒,那是在隱藏自己的眼淚。
家傳的自尊,讓他不可能哭出來,這一點上,他們是一樣的。
一伸手關了音響,蘇繼琛在油門上踩了一腳。
平穩行駛著的黑色奧迪在滬寧高速上劃破雨幕,一直朝著那座名列榜首的繁華寂寞城開了過去。陰雲愈加密布,雨刷需要開到第二檔時,密集的水痕造成的模糊感讓蘇繼琛不得不摘掉了墨鏡。
青紫的眼眶映在後視鏡裏,燕然看得清清楚楚。
自己那時看來的確下手夠重的了,不僅如此,還解恨似的把這氣急敗壞的蘇家大爺往懸崖上推,衝動的確是魔鬼,這魔鬼就在他心裏頭,他不想把責任推到什麼是為了維護蘇繼瀾才出此下策上,他其實是明了的,自己不過就是在對所有試圖阻礙他的力量都以暴力和強勢來還擊,但這堅忍不拔的蘇家老大居然能一直和他對抗到這等地步……
他沒想到,他甚至有了一種幹脆就和這個明顯比自己還頑強的對手玩兒下去的念頭。至於那些挑釁的冷語,都是這場較量不可或缺的元素,蘇繼琛被挑撥起來,他就會有種幼稚可笑的成就感。
男人,果然是好勝好鬥不好強的劣等生物啊……
燕然的這些心思,蘇繼瀾並不知道,聽見音響聲戛然而止時,就覺得大哥必定是發覺到他的異樣了。發覺就發覺了吧,是嘲笑還是鄙夷,也都隨便吧,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想再辯解什麼了。昨天那最後的談判耗費了他太多的辯駁力,他現在隻想先回去,回到那就算大錯特錯了也有靠山有底氣的異鄉,然後一點點讓錯誤走向更大的極端。
他沒有別的辦法,知道愧對家人父母,知道自己的任性妄為已經到了罄竹難書的境地,可讓他放手?他做不到。讓他再像從前那樣對家裏的決定一味忍讓?他也做不到。翅膀硬了,他克製不住想飛的衝動,就算起飛的刹那會蹬翻了架在細瘦樹枝上的巢。
也許根本上講,他才是最惡劣最陰暗的那個。
可一想到某些幾經失去後終於有機會讓他重新握在手裏的東西對自己的重要性,他就什麼都忘了。
讓他承認虧欠,可以,讓他低頭退讓,不行。
真的不行。
不正常的沉默持續了挺長時間,車裏每個人都各有心事,這樣的狀態直到蘇E的車子開進了滿是滬牌照的上海市區才走向了完結,虹橋機場近在眼前,把車在每一分鍾都在從你口袋裏開閘放水般抽走人民幣的地麵停車場,蘇繼琛重新戴好墨鏡,開門下車。
天上的雨基本停了,隻是還不見太陽出來,地上一片片暗色的水跡,過了盛夏的雨水不再蒸騰般的悶熱,反而可以從腳底透出一股微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