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還不低調行事。學人招攬什麼大才,也不怕惹禍上身。”
紫皇見龍王言行不一,微諷了一句。心道:嘴上說著要萬事小心,暗地裏卻忙活著招兵買馬,也許正是這輩封疆大吏的精明之處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侄子這些年沒少在外麵做那揮金如土的勾當。就是這回他被楚煌整治了,我也不敢上報與天庭知道。我北海的龍子龍孫一身花銷全在他手裏攥著,若是天庭真要對我們下手,這簡直是將把柄給人家往手裏塞。我就想呀,這些年我謹小慎微,得過且過。誰知下麵的這些個侯官伯爵,卻是一個比一個懂的奢侈靡爛。到最後,還是要給我捅個天大的窟窿出來。”
龍王又是搖頭又是歎氣,“如今的世道,我是越來越看它不透了。這些年來,天下多事,人情大變。當年,人族代替我們龍族執掌乾坤的時候,我年紀尚幼,也不知道世間紛煩,隻是記得,父王也總是唉聲歎氣,感慨世情多變。我想這人族稱雄宇內也有數百萬年,隻怕天命要改還是怎麼。”
紫皇信手撥弄著絲弦,聽到這裏,不由小指一挑,箜篌上響出‘錚’的一聲,打斷了敖順的感喟。
“你讀過七弦論,難道不知楚煌正是要以伏羲、黃帝以來所謂人道來渡救人情之衰。”
“什麼意思?”龍王愕了一愕。
紫皇輕掠發絲,字斟句酌的道:“古來大賢皆是正道直行,而絕不肯曲學阿世。道行則經濟天下,道不行則乘槎浮於海。孔子道仁恕,孟子道仁義,雖是當時列國君王都不是行道之人,孔孟標舉太高,絕不苟求於世,也是一重要原因。觀漢武時,董仲舒和公孫弘人格學問若雲泥,而董仲舒遭貶斥,終身不用。公孫弘曲學阿世,以丞相終。楚煌說人道,理想是人族昌治。龍族雖煊赫,在他心中恐怕隻一蠻夷而已。你覺得他會以生平所學效身於蠻夷麾下嗎?”
“這可如何是好?”龍王一想果然,長眉便不由緊皺起來,怔了半晌,方道:“我龍族與人雖非同族,也是近親。人皇伏羲女媧乃人首龍身,天下皆知。況且,同為九夏生靈,何必存彼我之見呢?”
紫皇淺淺一笑,“我觀楚煌所謂人道,情理而已。他既是通情達理,你隻需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想來他也不會不應。”
“我與他說,肅清內政,隻為自保如何?”龍王沉吟道。
“攻守之理,皆有勢在。此強則彼弱,彼強則此弱。他恐怕不會希望龍族強盛了反來侵害人族吧。”
龍王苦笑道:“如今我龍族朝不保夕,上古製霸之事,早已是明日黃花。人族遍於三界,成神成聖。我龍族局促四海一隅,雖撫有水族,卻是虛有治權而已。即便稍求自振,與人族又有何妨害?”
紫皇看似漫不經心地道,“你既然明白這些道理,又為何和海王殿暗通款曲?”
“這你如何知得。”龍王唬了一驚,急忙看了看天,四下張望片刻,才擦了擦額上冷汗,小聲道:“海王殿聲勢浩大,他若來襲,四海必是首當其衝。他要送禮於我,我豈能不虛與委蛇。”
“當年,海神若水淹九夏,唐堯命舜、禹擊之,鏖戰九年,方才熄兵。蛟魔王接掌海王殿,無一日不在厲兵秣馬,他意欲何為,本是路人皆知。當年,美猴王大鬧天宮,其餘六聖也都蠢蠢欲動。西王母乃和漢武帝盟議於延靈台下。漢皇發兵南越,擊退獅猊王,設立三郡,南荒從此大定。蛟魔王看美猴王失手被擒,獅猊王又敗,是以才按兵未動。”
紫皇冷笑道:“你身為玉帝詔命司雨龍王,卻和妖族巨頭套著交情。若是風聲泄露,可不是玩火自/焚?”
……
“楚……楚煌,你放我下來吧。”心緒漸漸平定,子衿便覺著兩人摟抱的太過親昵,不由一陣赧然。先時,兩人身處危急之勢中,雖是互有牽掛,卻未有一語及於兒女私情。方才別後乍遇,一時真情流露尚不覺如何,這會兒平靜下來,便覺有些難為情。
“你怎麼自己跑出來了?”楚煌自覺在修行之途,一向無暇顧及男女情事,此番又見子衿,卻是始料未及,一時也琢磨不定她心頭所想。
“那你覺的還該有誰?回雪?秦箏?還是赤飛霜?”
子衿有些惱他不別而行,此番追來,萬裏層雲,鸞鳥自馭,著實受了不少驚嚇。隻是她素來冰清自持,不善於揭人之覆(掩蓋),這話問出,連自己都覺得帶些酸氣。
楚煌笑了一笑,卻不好較這個真兒。他先時不別而行,固然可以說是男兒灑脫。但對於朋友義氣則可,移之於男女私誼,可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兩人先時若說是朋友義氣,經那一抱之後,可就有點兒女私情的味道了。當時雖說是情勢使然,但你抱了就是抱了。古人雲,無情未必真豪傑。再要裝傻充愣,可就不是真豪傑了。這中間的微妙情形,又怎好條分縷析,宣之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