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躡雲履(1 / 2)

五日後,楚煌兩人才走出了招搖山。

山中氣候溫和,草木茂盛,兩人先時一門心思趕路,還不感覺如何,此刻出的山來,隻見得四野平曠,草木披霜,一條小河從山穀中蜿蜒而出,上麵竟已漂浮著冰淩。一山之隔,竟宛若兩個世界。

難怪有人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子衿回頭望了望雲遮霧繞的山峰,卻已辨認不得自己是從哪條山路上走下來的。她長到這麼大,大約是從未走過這麼長的路,以前所知的山山水水都是從方輿圖誌上看來的,雖也揣想過山川之勝,畢竟不如親自走來得到的感觸深切。

然而這無窮山色,不盡水意,若是獨自看來,可該有多寂寞。所以好鳥相鳴,必是成雙,北雁南飛,必是結陣。人呢?豈不正是一樣。

回想當初,司空裴無寂專權,太傅韓胤在朝堂大罵其奸讒惑主,蘭澤王大怒,將韓胤下獄,並下令捉拿他滿門。子衿不想讓忠良之後無辜受戮,一邊設計羈絆住宮使,一邊派人通知韓誌公兄妹逃出國門。裴無寂不肯善罷幹休,派其子裴陽秋率緹騎萬裏追殺。子衿以郡主之尊一路保護,最後不惜與君父決裂,方才保得他們兄妹周全。直至逃到青丘山中,遭遇了青狐族首領地姥,詢問之下,知道是韓濁浪後人,於是率眾擊退裴陽秋,救下三人。

子衿想起這段事故,猶如便在昨日,心裏卻已無波瀾。她扭頭看了看坐在遠處長草中的楚煌,他正專心誌致的忙著什麼。幾日來,她已習慣了楚煌的神秘和沉默。兩人都是千靈百巧的人兒,有時候一個眼神,一絲微笑,就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這種默契卻是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體驗,每每使得子衿心中發燙。

子衿在小河邊矮下身來,披下烏密如綢的秀發,就著清澈的泉水洗漱起來。連日來的困倦讓向來好潔的她看起來著實有些狼狽。隻是山中跋涉,水源奇缺,也無法計較許多。這時出得山穀,手濯清泉,臨流照影,讓人心中一暢。她索性除了鞋襪,露出一雙白膩的雪足,浸在泉水中細細洗濯。這會兒正是暖日融融,小河上波光粼粼,雖是有些清冷,卻也無有大礙。

那日在無憂穀中,子衿見楚煌被鼎火吞沒,又加上伏天一鬼火氣勁霸道,一時抗受不住咳出血來。好在有回雪從旁照料,回去歇息了幾日,身子便漸漸好了許多。

她原本是蘭澤王掌上明珠,不但美貌絕倫,更兼素有才氣,明慧無雙。國中愛慕者自是絡繹不絕。隻是以她的身份,猥民下材即便有心追慕,也是徒負相思。其中便隻有司空裴無寂之子裴陽秋和太傅韓胤的公子韓誌公地位才華超逸群輩,可謂是一時之選。

這二人一個是相國之子,一個是將門之後,蘭澤王也有意於兩人中擇一個東床快婿。若不是韓胤在朝堂上冒死直諫,觸怒了蘭澤王,從而招來滅門之禍。不管是裴陽秋還是韓誌公,一旦到了適婚之齡,國主招國中才俊以為駙馬,子衿都隻能順從王旨,嫁入公侯之家,相夫教子。

子衿對韓誌公雖無多少愛慕之意,但他父韓胤乃太子老師,為人廉直耿介,朝野盡知。子衿深知他是國之柱石,一向頗為禮敬。因韓氏與太子的師從關係,子衿和其女回雪也頗為交好。韓誌公雖算不得風采照人,但身為將門之子,沉穩樸誠,熟知兵機韜略,在軍中已頗有威信。

那日,送韓氏兄妹出國門,子衿無暇思及自身境遇。但想來有此一番患難與共的遭遇,這個韓夫人隻怕已是順理成章了。隻是韓父剛被下獄受刑,性命不保,談論婚姻之事顯然不是時候。他和韓誌公向來也隻以兄妹相待,那時與地姥言時也是如此。

誰知地姥正惱恨天參忙於修習‘銅柯石根功’冷落了自己,對天下的有情男女不免起了妒恨之心。她有心打探,自然很容易便明了其中前因後果,見子衿不但美貌絕倫,出身尊貴。難得是有情有義,視富貴如敝屣。難道這便是世間真情,彼女又何幸,不但天生美貌富貴不求而來,美滿姻緣又能俯拾即得,地姥正滿腔怨憤,豈能見得別人在她眼下雙宿雙飛。她察覺到韓誌公有很強的複仇心理,於是計謀畫定。隻要取我為妻,你便是青狐族之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也不知道韓誌公想了些什麼,但最終他答應了。

子衿輕聲一歎,就此回過神來。她的雪足白生生的,十指如細玉。紈褲挽折起來,露出一段象牙似的小腿,晶瑩滑膩,猶如透明。上麵還掛著水珠。一陣細風吹過,立時覺著有幾分涼意。她從身上拿出一方絹帕,仔細將雙足揩拭幹淨。

韓誌公的功利讓她那顆剛要蘇醒的心又沉寂了下去。此時,她已不願讓別人來安排自己的命運,在感情的問題上變的更加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