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個氣運升沉……?”龍曼歌聽孔琬話有蹊蹺,忍不住出言相問。
孔琬手上微頓,淡淡瞟了她一眼,眼眸中若有所思。
“此事……正未易言也。”楚煌輕咳一聲,自笑道:“我還未與孔兄引介,這位乃是東海老驪龍大公主曼歌小姐。今次是為追蹤證龍魔宗風回天而來。”
“哦?幸會。”孔琬略一拱手,淺歎道:“證龍道風、伏二姓原本與我孔氏頗有些師承淵源,皇姨也與我姊弟素來親近,我隻道她聰明太過,總還有些香火之情,想不到此次竟然和風回天合起手來謀害宛若(南葳)姑姑,我姊弟也險些遭其暗算。人情險惡又何至於此呢?”
龐鑫娥眉微蹙,輕哼道:“自古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皇赤瞳前次盜取南姨的紫琥珀,已是有了前車之鑒,隻是你自恃聰明機巧,不讓於人。明知她心懷不軌,還不思早作堤防。”
“嗬嗬……,”孔琬神情自若,也不辯駁。
龐鑫頗感無奈,拂衣而起,斜憑到一旁的欄檻上,望著亭外湖水,不再言語。
手上羽扇搖了兩搖,孔琬聲色不動,伸手提起石桌上的紫砂茶壺將麵前的杯子一一斟滿,拭手笑道:“家姊頗通茶藝,你我來得正是時候,楚兄,請。”
楚煌聽得此茶是龐鑫準備,卻見她倚欄遠眺,並不回首,想這姊弟之間想必是有些齟齠,尷尬的笑了笑,卻不便承此不情。
孔琬促黠一笑,也不勉強,自顧啜了一口,輕歎道:“楚兄,如今四大寇烽起四方,赫然有席卷天下之勢,殷官家計窮智拙,動皆局促,此正英雄思起之時,楚兄肯為我一抒襟抱否?”
楚煌不為所動,淡淡道:“楚某學問未醇,豈敢妄論天下大勢。”
孔琬微微一愕,默然道:“我自聞楚兄氣運升降之說,此議常在胸膈之間。若依楚兄所言,繼漢唐剛明之後,中夏宜有一盛世,此盛世實為我中夏仁道之複興。觀四洲之勢,西風東漸其勢未已,中夏古學相形漸絀,複興之事遙遙無期,且時有沒頂之象,此議雖新,卻讓人不敢自信。”
楚煌輕聲一歎,緩緩道:“自祖龍焚書,古史殘毀,雖有素王紹述五經,前漢學者力圖恢複其本來麵目,所存者,終不過是儒家經說而已。變封建而為郡縣,此誠中夏之一大轉折,此下雖雲有大漢中興,大唐中興,大明中興,終不過是吏治敗壞,王道傾覆至於其極的一種逆反而已。易言:否極泰來,物極必返。古人雲,一治一亂,豈是泛泛而言也哉。”
“蓋天之行,日月輪轉,地之行,百川東流,萬物生長,無時不動。非趨於好,即趨於壞,世事循環,周而複始,豈非情理之中事。所謂人力者,不過聊以補救氣運之不足而已。若想振弊起興,一朝改易,豈易言哉!”
“王莽、王安石、張居正、康長素亦一世之偉人也,王莽以帝王之尊,思救天下積弊,其心則廓然大公,親子犯法尚不肯救,其自信偉力,素王以來,一人而已。其奈身敗名裂,千載之下,尚遭讒毀。安石效王莽之法不過一二,雖能稍效其功,流弊叢生,亦是詬罵滿身。張居正之偉力新政又不及安石,隻保得及身而榮而已。康長素當讓清末造,亦思變法圖強,鏟除積弊,其奈詔令方出,怨惡便至,西太後一紙告令,六君子懸首國門矣。康、梁遁逃外國,僅以身免。”
“觀此數子,不論其誌意高下,不管其操術若何,豈不皆欲為天下振衰起敝,雖遭蹉迭,亦可敬矣。若說及身之富貴,得之如同拾芥,又豈是此數子之腹心哉。反視天下蠅營狗苟之輩,真有天壤之別。偉力若彼,公心如此,依然不可挽救,存心愈正,披禍愈慘,難道是這天公不許人力自我補救,以沮礙盛衰之序也哉!”
“天道悠渺,何難言也。”孔琬搖扇笑道:“怪不得古人惟願隨赤鬆子遊,逍遙物外,不預聞人間之事了。”
楚煌搖頭道:“世界微塵裏,吾寧愛與憎。”
“楚兄真義山之解人也。”孔琬抿嘴一笑,忖思著道:“自黃天軍稱兵以來,聲勢日趨壯大。攻下秣陵之後,易名建康,儼然有南麵稱王氣勢。日來又派兵四處剽掠,南方破碎,形勢岌岌可危,更兼大將軍屯兵樊城,裹足不前,襄州侯步步退讓,隻求自保。益長梟寇之氣焰。近聞黃天軍要來借糧,我雖應鄉老之情,籌措數日,想來劃地而守,終非了局,不如攜家避之。楚兄可有以教我?”
“坐以待斃確非上計。”楚煌微微點頭,“不知孔兄想避往何處?”
孔琬沉吟道:“現今四麵幹戈,國無寧日。南有黃天軍,北有黑山賊、北海盜,隻有金風國尚算安寧,我待這兩日風頭過去,正想帶族人到金風國避上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