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總在子時以後了,今日船工們忙了半晌,都是累得可以,將樓船檢查了一遍,覺得沒有妨礙,便拋了鐵錨停靠在岩下,這會兒隻怕都睡熟了。
楚煌引著赤飛霜來到後艙外,夜風吹拂,波瀾相擊,自有一番寧靜的感受。白天雖然說了出來看海,楚煌也隻當是玩笑話,以往這時赤飛霜都是寒毒攻心,要緊護心脈保命,如同假死,萬事不知的。
赤飛霜扶著船舷站立,迎著海風,輕輕閉上雙目。夜風吹得衣袂和發絲獵獵作響,她卻渾然不覺。
踢踏腳步聲漸漸走近,卻是兩個船工前來巡視。赤飛霜嬌軀一震,頓時麵如紅霞,這金縷衣是左右開襟的,她現在穿不得紈袴,不但修長大腿若隱若現,兩截小腿也露在外麵。她隻道夜間甲板上不會有人,哪裏想到還有巡邏的船工。
楚煌靈機一動,抓起一把金砂當空一撒,化作一件流光四溢的披風,將她身體裹住。赤飛霜心頭一暖,抖顫的嬌軀軟倒在他懷中。
“誰?楚公子。”船工走近,認得楚煌是船主的好友,連忙恭身問好,“公子還沒休息呢?”
楚煌點點頭,笑道:“兩位辛苦了。”
“這位是尊夫人吧,真是大家閨秀,貌美非凡。”
“過獎了。”
兩個船工客氣幾句,便繼續巡視去了。
赤飛霜望了望天空,淺笑道:“沒有了羽翼,還真是不習慣呢。”
“等你祭煉起畢方鎧,還如同往日一樣。”楚煌如是勸慰。
“是吧,不過我現在更像人了呢。”赤飛霜轉過身來,嫣然笑道:“聽說人都有七竅,雙眼可以辨別黑白,雙耳可以辨聽美惡,雙鼻可以辨識香臭,嘴巴可以陳說道理。我們赤鶴族多一羽翼,勇捷好鬥,用力時多,用智時少,雖有六竅,一竅未通,往時,我自詡神通為族中第一,今日才知道神通不足為恃,一竅未通,就是一敗塗地呀。”
“難得你有這番體悟。”楚煌大感驚訝,輕歎道:“六竅皆是天以遺人,惟有一竅乃是人以報天。天以遺人者,五音、五色、五味,人以報天者,道也,理也,實在是天下之大經,大本。”
赤飛霜恍然道:“原來羽族去了一個鬥,就是人了,怪不得倉頡造字,武即為止戈之意。”
“是啊,”楚煌笑道:“若是哪一日,羽、毛、鱗、介、人五族不再相互侵伐,而是開誠布公的講道理。三界大同之日便不遠了。”
“哦,”赤飛霜盯了他一眼,不由粉臉一紅,轉過身依著船舷,心頭砰砰直跳。
“怎麼了……”楚煌見她有些異樣,一時倒有些摸不著頭腦。
“楚煌……你……你……”赤飛霜吞吐了半晌,悄然一歎,“風變大了,我想回去了。”
“好,那我送你。”
“嗯。”赤飛霜輕應了一聲,卻沒有挪動腳步。
“鹿酥,你躲在這兒做甚麼?”
“啊,小姑姑。噓……”
“怎麼?”
楚煌聞聲看去,卻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倏的縮回艙口的暗影裏去。他本沒想到這時甲板上還有旁人,心中毫無戒心,鹿酥又無歹念,兩人的魂識便毫無所覺。
“楚公子?……”
鹿靜走到艙口,自然看到楚煌站在船舷旁邊,心中微覺尷尬。鹿酥推門出去的時候她已經知道,初時還不以為意,許久不見她回轉,才暗暗奇怪起來。一出房門,就看見她躲在艙口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
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躲在外麵,那是幽會無疑了。鹿靜娥眉微蹙,又是氣惱,又是好笑,暗恨鹿酥這鬼丫頭讓自己不知就裏鬧了笑話。
楚煌卻無慍意,反而笑道:“鹿小姐,真巧呀,你也出來觀賞江景呀。”
“……是啊,”鹿靜麵頰一燙,心頭暗惱,明明是我撞破了你們,怎麼好像是我和人幽會被撞見了一般。眼眸不由地瞟向赤飛霜,正巧她也妙目的的打量過來。四目相撞,鹿靜不覺露出微笑,點頭示意。
赤飛霜微微一怔,口唇微動,也點了下頭。
楚煌笑道:“我們正說要回去呢,不打擾兩位鹿小姐的興致了。”
“哦,兩位請便。”
鹿酥眼見兩人走遠了,搓著手臂叫道:“外麵風真大,小姑姑,我回去睡了。”
鹿靜沉著俏臉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回了房間,鹿靜隨手解下披風,和衣躺到床上。
鹿酥怔了半晌,爬到她身邊,小聲道:“小姑姑,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