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很晚,我們才回去。
凡哥哥送我到門口,拉著我的手,久久不放。他說:“丫頭,等我。好好念大學,我一定為你打造一個王國。等我回來,等我。”
“好。”
凡哥哥緊緊地抱住了我。他走的時候,透過路燈,我看到了他的眼眶是濕的。即使淩叔叔去世也沒有流淚的男人,哭了。他轉過身,毅然地走了,一次也沒有回頭。他說,他的父親因為公司的破產賠上了命,他必須重建屬於淩家的王國,否則對不起父親;他說,我是地產龍頭老大的女兒,生活優渥,不能因為嫁給了他受罪,他要讓我當一輩子的“丫頭”;他說,他已經拿到耶魯大學的錄取通知,必須出國完成學業,重振父業。
凡哥哥走了,沒給我送別的機會。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們從來沒有分別過。淩家和白家一直保持了非常親密的關係,兩家平時經常來往。聽爸爸說,凡哥哥的爺爺和我爺爺曾經一起領軍打仗,是戰場中誕生的鐵杆好友,而淩叔叔和爸爸他更是一起長大,一起創業。公司發展壯大以後,他們才各自發展,但一直互幫互助。淩叔叔公司倒閉,去世,對爸爸的打擊很大,他一直為自己幫助不了好友而自責不已,為好友的去世心痛難忍。
淩叔叔去世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凡哥哥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出來。後來銀行來收房子了,他才出來,和淩阿姨兩個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走了。他們回到了原來的老房子,那之後,凡哥哥總是喜歡拉著我陪她坐在石階上,沉默。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我願意一直陪著他。隻是我總感覺到他偶爾散發出來的冷厲之氣,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他已經開始在謀劃,甚至布局,他要為父親報仇。
好多次,我都忍不住想給異國他鄉的凡哥哥打電話,拿起電話機,又放下,再拿起,再放下,如此反複,終是沒有打過去。他說,丫頭,出去了我可能不會和你聯係了,我需要時間,這一次破釜沉舟,我不能回頭。我不想打擾他,但我想他,很想很想。想他的時候,我小心翼翼的翻開相冊,那裏麵是我們兩從小一起拍的照片。凡哥哥很寵我,甚至縱容著我。照片裏,有他帶著我爬樹的,有他因為我和別的小朋友打架鼻青臉腫的,有給我補習的,有一起去旅遊玩鬧的……但最多的是他溫柔地撫摸我頭發的。盡管每次嫌我笨,敲我額頭,蹂躪我的頭發,弄成雞窩草樣,他在一邊得意地笑看自己的傑作,但我就是知道他是寵我的,就是最喜歡這個時候的他。那時候和風清這些,風清說我有受虐傾向。
我在等待中念完了大學一年級……
又在等待中念完了大學二年級……
如果我的大學三年級也像前兩年一樣平靜的等待著他回來,如果我沒有聽到父親和淩阿姨那一次電話,如果……沒有如果,我終究沒有等到他回來。那一次,我才知道為什麼淩叔叔去世之後淩阿姨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欲言又止。
回憶著,突然感覺到房間裏似乎多出了什麼,我抬起了悶在膝蓋上的頭。之凡冷冷地看著我,似乎能把我穿透。我不知道他想從我身上看出什麼,但我感到了他的憤怒,那麼強烈,不加掩飾。六年後從國外回來的他,隻在知道我前夫的那天有過這樣的憤怒。六年的商場摸爬滾打,早就練就了情緒不外漏的本事,我猜不到什麼事情讓它這一次毫不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