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笑:“哪裏的話,老江湖才有經驗,隻怕您不肯渡我們哩。哈哈~~”
一句話出口自己都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符卿書冷冷地剜了我一眼。蘇公子也甚是不讚賞地微微搖頭。兩個老爺子滿意地笑了:“這位公子說話有見識。羊皮筏子就看個工夫。比那蠢力氣搖櫓的,講究多著了。”
我眼冒金星,倒抽一口冷氣。羊皮筏子?!
羊皮筏子不長也不寬,一次隻能坐三個人。一人一個角,加上梢公正好平衡。
我蹲在其中的一個角上啃粽子。
另外兩個角一個坐的是蘇公子,一個是符小侯。兩個人居然聊到了一處,在品評風景。文縐縐引著典故酸句。老子聽了三句就犯暈。索性再從袋子裏摸個粽子解悶。蹲在羊皮筏子上,腳底下是滾滾黃河水,頭頂上是炎炎大日頭,再加上個應景的涼粽子,古往今來的端午節,誰有老子過的精彩!
我惡狠狠咬了一口粽子,正好咬到一顆紅棗子,還挺甜。
梢公老爺子撐著竹竿,吼了一支小調:
“東邊滴那個日頭頭呀活活地照~~~西邊滴雲彩呦呀活活地漲~~~我想我滴個小妹妹哪想哇想得慌~~~小妹妹你在夢裏頭,可把情哥哥想~~~呀活活地嗨~~呀活活地嗨~~~小妹妹你在夢裏頭可把情哥哥想……”
蘇公子雖然在與符小侯說話,到底是沒禁過折騰的人。我方才見他臉色便有些青白。老爺子的小調來回吼了五六遍,蘇公子的臉越發的白了。
我清清喉嚨,趕在一曲終了的空檔上,跟老爺子搭訕:“您老今年多大歲數了?”
老爺子撐著梢竿對著滾滾河水一聲長笑:“今年剛七十一。”
我幹笑:“老爺子硬朗。就這身板,再幹個十年八年的不在話下!”
老爺子聽的很受用:“窮人窮命。像幾位這樣大戶人家出身的,到我這歲數,該翹起腿來做太爺等著人侍侯了。”
我順著老爺子的開心往下說:“大戶人家的太爺,又有幾個得您這樣好身體的。隻怕我到了七十一走路都要人扶。聽剛才的曲子,老爺子年輕時候也風流過?”
話正搔到癢處,老爺子頓時興奮了,他一興奮,筏子也一陣哆嗦:“哈哈,公子好眼力。年輕的時候的確荒唐過一陣子。女人啊,纏人的緊,你不能離她近也不能離她遠。遠了你想的慌,近了又煩的慌。”
一句話勾起我多年的苦。我頓時回憶起燕妮的種種,忍不住長歎:“而且女人是這樣的,離的近了,她也嫌你煩;離的遠了,她又說你不夠體貼。難辦!”
老爺子捋了捋須子,遙望江水,也感同身受地長歎,突然回頭笑道:“看來這位公子是成過親了。其他二位都成親了沒有?”
蘇公子與符卿書早住了口,聽我跟老爺子搭話。聽我說到女人,忽然都回頭瞧了瞧著我。我被剛才那一瞧鬧的有點莫明的心虛:“這兩位公子都沒還成家。我也……”我原想說我也沒結婚,忽然想起王府小廳大桌子上的那個牌位。幹咳一聲:“我倒成親了,不過老婆是個牌位,同沒成親也沒大兩樣。”
老爺子深沉地看我一眼:“沒有也好,省心。”
我跟著笑:“有家有口自也有好處。金山銀山,難買老婆孩子熱炕頭。”
老爺子舒心一笑:“便是個人有個人的福分。”
我陪著笑了兩聲。忽然覺得周圍有些不自在。左右看看,蘇公子悠然自在地看風景。符小侯轉頭看小順忠叔與墨予那個筏子。沒什麼異樣。
老爺子摸起腰間的葫蘆抽了一口,又亮起嗓子:
“轆轤井打水吱嚀嚀地轉,想我滴那個大妹妹在傍晚~~~一桶水想你手兒軟哇~~~兩桶水想你口難開~~~~呀活活呦~~~得呀活活~~~~”
小筏子跟著顫音一陣抖動,我忍不住又看看蘇衍之。蘇公子臉色白裏頭泛出了黃,用手扶了扶額頭。我伸手在蘇公子肩頭輕輕拍一拍:“喝水不喝?”蘇衍之抬起頭:“不妨事,上了岸找客棧歇歇就好了。這兩天晚上沒睡好。”我看蘇公子委實撐的勉強心裏不是滋味:“不然我往那邊坐坐,你靠我身上睡一睡,興許好些。”
符卿書咳嗽一聲,梢公大爺回過頭:“筏子上不能亂動,這位公子再撐一撐。再一兩個時辰就到對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