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摟著兩個酒壇子,要如何爬下去?
我脫下外袍,把兩個壇子打包扛在背上,爬下長梯。
喊人來收了梯子,再去涮個澡,卻沒睡意,順口問了句小順:“其他人都歇了?”小順正要打嗬欠,忙拿袖子捂了回去:“回王爺話,其他公子都歇了,方才聽東院上夜的人說蘇公子房裏還點著燈,不知道現下歇了沒。”
我信步向東院去,若衍之還沒睡,正好找他下棋解悶。在別莊的時候同衍之略學了些圍棋,老子天生不是用腦子的人,下那個東西就氣悶。今天晚上想也沒別的事情好做,倒能勉強拿來打發時間。
結果蘇衍之雖然沒睡,卻像要睡了,我敲開房門看他神色裏帶些倦意,床也鋪了,於是道:“隻是順路過來看看你,晚上睡好些。”轉身走了。
小順跟我到衍之的門前便沒了蹤影,等我出了東院居然又冒了出來,跟在我身邊道:“王爺,兩更多了,您也歇了罷。”我順著回廊往回走,路過中庭,卻瞧見金魚池旁的亭子裏依稀有個人影,那人仿佛是裴其宣。小順道:“王爺,亭子裏那位不是裴公子麼?”我說:“你先回去睡覺罷,我過去看看。”小順笑嘻嘻應了聲好。
亭子裏的人是裴其宣,裴其宣坐在石椅上,身邊還有個酒壇子。
乖乖個龍……
泰王府裏有條金科玉律:千萬不要同蘇公子喝酒,千萬不要給裴公子喝酒。
這條金科玉律是在別莊的時候九公子思晉告訴我的,當時老子不信千萬不要同蘇公子喝酒這一條,晚上擺酒,十幾個公子加上馬王爺我,統共沒把蘇公子灌倒。不過老子收席的時候在同灌蘇公子的人裏頭算最情醒的一個,隻是腳步微有踉蹌。
千萬不要給裴公子喝酒這一條,我早知道。能喝的人不顯山不露水,比如蘇衍之;不能喝的人愛喝,說的就是裴其宣。裴公子喝酒一杯上臉兩杯上頭,三杯必醉。比小耗子嗑三步倒還靈驗。
現如今,裴其宣就在亭子裏,還摟著一整壇。我移步進去裴其宣沒動,我曉得一定喝得高到不能再高了。果然,伸手拎拎酒壇,至多剩下一少半。裴其宣靠著柱子,臉色清白,木雕泥塑一樣坐著。人喝高了表現種種不同,有哭的有笑的,有話多的有睡覺的,還有唱歌的。裴其宣喝多了不說話,也沒神情,隻坐著。
我輕輕握住裴其宣的肩膀:“夜深了,回去睡罷。”好端端的怎麼大晚上一個人喝酒。裴其宣還是不說話,老子也不指望他能站起來。挪動了一下,裴其宣果然閉上眼,老老實實靠在我懷裏,任老子打橫抱起。我出了亭子向回廊走,小順這時候十有十一定在某個暗處蹲著,絕不會出來幫老子搭把手。我向回廊台階下的拐角瞄了一眼,咳嗽一聲。小順果然從陰影裏閃出來,搓著手咧著嘴給我個建議:“王爺,從這裏到裴公子的臥房還有些路,不如就近讓裴公子在王爺房裏歇一夜。”這小子從沒出過一個老實主意。
老子抱著裴其宣進了我臥房,小順乖覺地先閃進房,展平了被子,幫我把裴其宣放到床上,再搓著手問:“王爺,要不要小的打些水幫裴公子擦擦?”我說:“算了罷,明天再說。”小順又咧開嘴:“王爺,桌上是小的備好的涼茶,您喂裴公子喝兩口罷,小的先下去了。”也不等我回話,閃身出門,帶上了房門。
我倒了杯涼茶,渡給裴其宣兩口。老子看他的模樣居然有些心疼。其實講良心話,老子心裏一向對裴其宣有那麼一兩分的小怵,琢磨不大透徹他心裏怎麼想。現如今看他老老實實地在床上躺著任我擺布,心中忽然犯堵。我摸了薄被給裴其宣蓋上,把袍子卷一卷墊在頭底下權當枕頭,躺床邊對付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睜眼裴其宣靠在床頭,皺著眉毛揉額頭。昨天痛快今天受罪。我撐著胳膊坐起來:“頭不礙事罷?”裴其宣放下手懶懶說了句不礙事。我下床摸起外袍,早被昨天一夜墊在頭下皺得不成樣子。打開房門喊了聲小順,隻聽見一聲應,卻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