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完(2 / 3)

班師回京後,華英雄憋了半年多的話,終於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中午,泰王府的中庭裏,說了。“我將來定要立下功勳,做到同符將軍一樣的大將軍。符將軍……裴公子……”憋紅了臉,直盯著我:“蘇大哥,蘇公子是好人,你原該隻待他一個好。”沒頭沒腦說了這兩句,走了。

我沒大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當時沒有工夫。

我再見華英雄是半年多以後。北疆軍情緊急,符卿書奉旨啟程增援,孫飛虎領兵半夜去燒敵兵的糧草庫,半路中了埋伏,符卿書領著幾千騎兵突襲救了回來。華英雄在那一仗裏射死了一個敵將,殺個回頭槍燒了糧草庫,立了頭功。後來幾場仗又積攢下不少功勞,升了個先鋒。

班師回京後,華英雄憋了半年多的話,終於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中午,泰王府的中庭裏,說了。“我將來定要立下功勳,做到同符將軍一樣的大將軍。符將軍……裴公子……”憋紅了臉,直盯著我:“蘇大哥,蘇公子是好人,你原該隻待他一個好。”沒頭沒腦說了這兩句,走了。

我沒大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當時沒有工夫。

符卿書再回來,升了一品。打仗了這幾年的仗,我攬著他倦意朦朧的臉在懷中的時候都想不出他在戰場上的模樣,總覺著還是那個輕衫貴氣的符小侯。符卿書在家呆了不到三個月,又奉旨再出征。依然孫飛虎是副將,華英雄做先鋒。到了第二年春暖花開,回來了。

然後又過了四年。其宣生病了。大夫說其宣的身子受過寒,有痼疾在,要靜養。當時正入冬,晴天中午太陽好的時候我就拿狐裘把他裹嚴了抱到外麵曬太陽。那年冬天晴天多,一張暖榻放在中庭,我就天天抱他到那裏坐著。大多時候他都睡。一連著幾天的睡。睡的時候講夢話,喊一個叫柴一的。我也不曉得柴一哪個,小王爺弟兄幾個我認得的裏頭沒有叫這名字的。他叫我就應,叫一聲應一聲。應了就聽話的很,靠在我胸前睡也睡得老實,讓喝藥就喝藥,讓喝湯就喝湯。

快臘月的一天,我又抱了他去曬太陽,這回他都睡了五天沒睜過眼。我細細跟他講話,正講到過年的餃子吃什麼餡,他模模糊糊又喊了一聲柴一。我將他裹緊些,攥住手,低頭應了一聲。緊閉的睫毛動了動,漸漸睜開來,細長的雙眼裏卻是三月粼粼的波光:“你是馬小東。”我低頭在那雙眼上親了親:“我是馬小東。我的其宣精明的緊,什麼都糊弄不了你。等晚上,我陪你喝桂花酒。”

瀲灩的雙眼彎起來,埋進我懷裏,再也沒睜開過。

我和衍之一起,又過了五年。黃河水災發了瘟疫,我奉旨賑災,衍之與我同去,讓盧庭從江南運了千石米糧,親自到疫區放糧。結果證明,古代的病菌也傳染,老子與衍之去了一對染了一雙。從災區回京城,車上顛一顛,他好些我就傳給他些,我好些他就染給我些。兩個人一起一天重似一天。終於,我對胡大夫率領的醫療團說,“你把本王同蘇公子抬到一張床上,讓我倆消停說些話罷。”

並頭躺在一處,我跟衍之無限感慨地歎了口氣,“等下要跟小順交代一聲,我這趟絕不再詐屍。免得他老不埋,放臭了。”

衍之笑了笑,把頭靠在我肩膀上。

我又說:“你說咱倆這次,誰前誰後?”衍之道:“不曉得。”我說:“你原說留下來是為了等我掛了把小王爺的殼子燒掉跟你二哥一起埋了。如今你買賣賠了,我買賣賺了,賺了你一輩子。”

動動胳膊,病了殼子不聽使喚,摟人也摟不緊。

衍之又輕輕笑了一聲,“也罷,要麼我還要琢磨,是不是把燒的灰分兩半,一半同瓶子埋一處,再把後院的那個梯子燒了,與另一半一道裝在酒壇子裏埋了。”

風正清,月正明。

最後我聽見衍之輕輕道,“我原以為你要同柴容一樣。到底你還不是柴容。”

到底老子當然不是柴容,當然也做不出同柴容一樣的事情。那一年春暖花開的時候華英雄跟孫將軍跪在王府內院,我仿佛記得華英雄說:“王爺,你,你就開棺看一眼罷。”又有什麼好看,那殼子,又不是他。立了塊碑的土堆更不是。

隔壁白晃晃一片也罷,哭聲也罷,都不過是一場春光一場夢。扛著梯子隔著山牆一天天等下去,總有一天能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