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法凝獨立於喧鬧的街市,整個人空蕩蕩。他突然覺得想哭,像是祭奠情感解凍後的軟弱,或是事到如今的劫後餘生。無論是施鷹還趙平宇,或是共同夾擊的結果,老汪這杆大旗算是似是而非的樹起來了。到底能起多大作用,還要看統籌會上的態度。能做的功課都做了,隻等一朝宣判,再做打算。
如果一個人過得太勤苦,生活中的任何獎賞都會變成一把酸淚。裴法凝是一個曾經落魄,如今浪蕩的男人,似乎很難有什麼能再讓他徹底清醒,或是有所感觸。這種狀態通常稱為瘋魔,沒有五感,沒有魂魄,沒有悲喜,沒有寄托。機械的被一個目的驅使,像是被困在城堡裏的冤鬼。
統籌會小勝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裴法凝一閑下來就會以一種最自由、最散懶的姿勢癱倒在住所的沙發上,就那麼獨自呆著。他會為了工作、任務、應酬起身、出門、逢場作戲。但不會為自身的感受去做任何事情,在操勞和忍耐之間,他選擇了忍耐。
每個月鐵打不動的事情就是回一次家,看看父母。把工資全部甩給老媽,吃一頓晚飯,然後再驅車回到自己住所,從不過夜。父母詢問他再成家的事情,他隻推脫說這幾年忙,回頭再考慮。
隨著事態發展節奏的加快,裴法凝往施鷹公司跑的時候越來越多。施鷹在工程規劃和地產開發上給了他很多建議。兩個人的合作雖然還沒有真正開始,但這種交換態度的前奏還是很有必要的,至少可以消除之前的一些隔閡。
老汪或施鷹都沒有再問及對方,長久的疲憊讓裴法凝放棄了花心思去參透二人的關係。聽之任之吧,活那麼清楚幹什麼。風雨來了你就等,被局卷走你就破,大把的時間遊戲人生。
盛夏摩闌,軟風滋密,姝卉芳萋萋,細影醉漣漪。
如今的裴法凝已經通曉脫心之法,再莫亂的情勢裏他也是靜的。
不清楚什麼時候,施鷹在公司的後院開出一個花園,當中還修了一個水池。七、八月的時節,一池蓮葉鬱鬱蔥蔥。倒是那三、五朵白蓮,再嬌羞不過的躲在葉叢間。戰戰兢兢的樣子,仿佛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綻放。
為了等施鷹,裴法凝已經在這裏賞蓮快一小時了。看了看表,他決定上樓,跟辦公室裏的人打個招呼,然後離去。
途中卻接到趙平宇的電話。
“你現在哪裏?”趙平宇幾乎是在質問。
“承包商這邊啊,怎麼了?”裴法凝早就習慣了,依舊照常回答。
“你那個承包商到底什麼來頭?他除了跟我們合作,還跟其他人有聯係,你知道麼?”趙平宇說。
“這個我知道……你覺得有問題?”裴法凝強壓了詫異,反過來問趙平宇。他根本不知道施鷹還在跟同期工程裏的其他人合作,但是他必須保持淡定,至少在趙平宇麵前。
“你知道?好吧,那我告訴你,老汪也知道。”說完這句話,電話直接掛斷。
“知道……知道又怎樣?就算你倆有什麼過節,也不耽誤做生意吧。”裴法凝自言自語。他已經十分厭惡,被老汪和施鷹擺在中間當幌子的感覺。他恨不得把這兩個人拉到一起,三個人直接打一架。躲躲藏藏、牽牽扯扯,但又無法脫身,這是任何一個身陷迷局的人發現根本無從破解時的共同憤怒。要麼死在迷宮裏,要麼用炸藥粉碎所有廢牆。
裴法凝懊惱著收起手機,同時聽到樓上幾個窗戶同時關閉的聲音。大夏天關窗戶,就兩種解釋,一是杜絕外部危險入侵,二是防止內部危機泄露。到目前還安然無恙的裴法凝,用兩秒鍾認識到自己是應該提供幫助的那一方。他拔腿向樓裏跑去。
走進樓裏的時候,看到樓道裏已經站滿了人。他抓住當中一個詢問怎麼回事。得到的回答是今天下午快遞公司送來十個泡沫塑料的箱子。從外邊摸著很涼,應該是冷凍過了,標簽上寫的是水果。收了箱子之後大家以為是犒勞品,誰也沒在意,一個辦公室分一箱了事。
結果就在剛才有個小姑娘好奇裏麵是什麼,手欠揭開了箱蓋。一條擀麵杖粗細的蛇就從裏邊爬出來了,嚇得小姑娘一聲尖叫,所有的人都開始警覺。至此人們才發現,箱子裏的蛇早就爬出來了,角角落落裏到處都是。隻是無聲無息的沒人注意。也不知道誰說了一聲,把窗戶關上,別讓蛇爬出去。就出現了,裴法凝在樓下看到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