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君戚無常(1 / 2)

細雨初秋寅卯時,風涼入蘅蕪,芭蕉聲裂。

莽爺雙手攥拳,對著空空如也,尚存餘溫的病床,暗自傷神。什麼時候才能讓這孩子回家?這個問題讓他傷透了腦筋。

快三個月了,程北鬆一直處於一種半離家出走的狀態。然而整個家族裏最為他揪心的似乎不是程老爹,而是莽爺。也不奇怪,程老爹自己當年也離家出走很多年,他有充足的耐心等待兒子回心轉意。這就是吾執掌極限,故閑庭信步的心理素質。

差不多一直充當“保姆”角色的莽爺心裏遠沒有那麼踏實,在他心裏程北鬆就是唯一,唯一就是程北鬆。當夥計打聽到這位大少爺一直躲在老海街戲院後邊的老屋時,莽爺一把心酸老淚堵在心裏。

莽爺很理解程北鬆現在的所作所為。讓一個接受過完整、正統現代教育的人,去實行頗具反人道、反人性色彩的另一套社會規則,本身就是一種殘酷的虐待。如果說組織裏一個成員在懷疑本組織信仰的時候可以選擇背叛,那麼程北鬆將背叛自己的至親、家族,或者講是他自己的本源。

生即為錯誤,乎死方休?

帶著這樣的想法,程北鬆半推半就、似幻無真的撤掉了最後的防線。他還記得老爹最後一次被人送回家時,那種頹廢、放任的狀態。

“也許當年的他,也如今天的我一般迷茫吧。但老爹最終還是屈服了,放棄了道理,選擇了生存。變成了如今這般人物。我呢?我會就這樣死在廢墟裏嗎……我會死在今天嗎……死了,我誰都不想見”每當程北鬆處在幻滅、迷離狀態的時候,總是反複的想著這些問題。

莽爺抱著最後的希望來到老海街,好不容易在後街上找到那扇窗他十幾年都不曾進過的鐵門。鑰匙他倒是有一把,就是不知道鎖有沒有換。結果全是他多慮,原來嵌鎖的地方被焊槍割出個洞。

“這倒是省事。”莽爺自言自語,推門進了院子。他想先喊兩嗓子,看程北鬆在不在。又覺得淩晨喊名號,時候不對就是招魂。想來可笑,撥通電話。鈴聲響起,莽爺循聲找到最靠門邊的一間小屋。門口掉落了手機、打火機等瑣碎物品,小屋的門是虛掩著的。

莽爺用腳把門往裏輕輕踢了一下,看到躺在搖椅上昏睡過去的程北鬆,一半埋在黑暗裏,一半晾在涼風中。

“醒醒,回家吧。”莽爺晃了兩下程北鬆,但是沒什麼反應。又使勁推了一把,終於有反應了,卻沒有徹底清醒,比死人多口氣。

“起來!不回家,回別墅也行。不能在這呆著。”莽爺想把程北鬆背起來,帶走。

“別管我了,求您了。”程北鬆哼了一句,很艱難的從躺椅上坐起來。

“你跟我說實話,你現在到什麼份兒上了?”莽爺把程北鬆耷拉的腦袋抬起來。程北鬆不敢看他,回避著目光。“說話!”莽爺幾乎是喊出來的。

程北鬆還是不說話,渾身開始發抖。他是從醫院裏偷跑出來的,治療還沒有結束,這導致他現在更加虛弱。麵無人色、兩眼血紅,莽爺眼裏羸弱的程北鬆比程老爹當年還可恨、可憐。他抓起程北鬆冰涼的手說:“你既然生在這個家,就得過這個坎兒。在這樣下去,你會比你爸更坎坷……不管哪個爸。你懂我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