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玖哥的得知對方把交易地點設在一座等待拆遷的精神病院時,他覺得這個安排特對路數。如果不是之前出了那麼檔子破事兒,說不定能和對方主事兒的成為朋友。多少年了,他都是這樣,由於控製不住脾氣,跟別人大打出手。然而多數情況下,又會由於他至情至性的秉性,化敵為友,還有可能成為生死之交。
跟施鷹出來行走的氣場不同,玖哥的夥計多數都是和他歲數、閱曆相仿的朋友。有平時做生意、社會交往中認識的,也有以前服刑時候的獄友。從情感角度來講,他更相信,也更依仗那些“獄友”朋友。他相信被出賣過的人,不再會輕易出賣別人,被剝奪過的人,不再會任意強取豪奪。
玖哥知道自己是個混人,但他也委屈過,那是在監獄裏的時候。具體是什麼事、什麼人,他都不想再提了,唯一一種感覺他永遠都忘不了。關於那種深刻的記憶,關於別人不拿你的命當命。兩個所謂的“老大”打撲克,想掛點彩頭,他們不賭錢、不賭物品,而是賭手底下的弟兄。
當然也不是誰輸了,就直接從身後拉一個出來弄死。多半都是替代勞動、懲戒,比如在四十度的夏天裏搬磚,一個人幹兩個人,甚至更大量的工作。再比如發生騷動之後的認罪。曾經發生過,一個人屢次關禁閉,最後精神崩潰的情況。試問,一個重度抑鬱的人怎麼會向其他犯人販賣違禁藥物?但是在獄警進行調查時,這個人就會主動承認。不知道有沒有獄警悄悄問過他,如果不承認會有什麼後果。估計問了,他也不說。
玖哥現在雖然總是被稱作“活閻王”,但是他真的不願取人性命。他永遠忘不了,自己的命被別人當玩具擺弄的往事。所以當意識到自己的朋友被人無緣無故殺掉的時候,玖哥內心裏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深層次的傷害。那一刻他又感受到了委屈,一種存活於人世,卻永無安生的疲累。
人在這種時候是需要依靠的,不管是誰。玖哥時常會回到他年少時出家的寺廟,雖然收他為徒的老和尚已經故去,但那黃土堆的墳包可以給他依靠。如今他又去依靠誰呢?在對方點名要他償命的時候,再委屈他也得認。該怎麼做,他都想好了,絕對不連累任何人。
然而在施鷹用很堅決的態度阻止他去赴死的時候,頂著巨大壓力和絕望建立起來的決心,真的出現過一絲動搖。一個男人可以接受另一個男人的幫助,但未必能接受保護,尤其是在情況凶險的時候。
最後說服他的是施鷹的計劃。也許在那一晚,短短一個小時,還不夠施鷹去製定一個詳細的計劃。但能讓玖哥看清楚施鷹想要保護他的堅定態度。最終他接受了,但是他依然擔心,自己惹的麻煩會給別人帶來禍害。
看著二十歲的李郎獨自踏上深夜裏的跟蹤之路,他擔心過;看著一個平日裏安靜的有點靦腆的孩子開始泯滅人性的時候,他擔心過。事到如今,他最需要擔心的問題是,如何在克拉瑪依那幫人識破李郎不是他們想要的人之前,結束這邊的交易。如果事情敗露,施鷹和他善玖昀,又將如何收場。
一片等待拆遷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留下的建築群,一座十年前就關閉的精神病院,一個在黑暗中等待的男人,兩具藏在布簾子後的屍體。一個是玖哥的死去夥計,一個是殺死這個夥計的壯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