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沐梓,你死哪去了,你爸癱地上了,你快點回來管管啊!”張欣雅尖銳的聲音從電話裏麵傳來,顧沐梓突然楞了一下。
其實自從顧家一夜傾覆,張欣雅對顧沐梓就一直是這個語氣,顧沐梓早就見怪不怪了,隻是她才剛剛送走蘇靳璽,情緒上有點緩不過來罷了。
一聽到顧成德出事,她連忙抓著電話問:“我爸爸怎麼了?”
“誰知道那老不死的怎麼了,剛剛有一群人來到家裏,在書房不知道跟老家夥談了什麼,老家夥就嚇得癱在地上了,屎尿流了一地,真是又臭又髒,難聞死了!”張欣雅一咕嚕地就將話放了過來。
“那你照顧好我爸,我馬上趕回來!”顧沐梓一聽這話就疼得心如刀絞,趕緊對著張欣雅說道。
“你想我去管那老不死的啊,他現在一身的屎尿,髒得要死,我不會管,你趕緊回來!”張欣雅尖銳叫道。
瓢潑大雨依然下著,顧沐梓身體顫抖得厲害,眼淚卻是流不出來,她腿軟得幾乎要忍不住跌倒在地上,茫然看了看天,夜色已經暗下來了,街角的霓虹燈閃爍,但是這個地方幾乎沒有出租車。
她打不到車啊,就算能打到,從這裏到顧家,也還有一個多小時車程,難道這段時間就讓爸爸一直那麼髒汙著?
顧家的下人,早就在顧氏倒台的時候遣走了,張欣雅不管爸爸,誰來管她的爸爸?心頭的絕望慢慢擴大。
她緩緩打開電話,聽著張欣雅那不耐煩的聲音:“又有什麼事啊,還以為自己是大小~姐哪,我說了我不會管那個死老頭子。”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張欣雅,如果你還想要從顧家得到些什麼,你最好照我說的做!”顧沐梓對著張欣雅平靜的說完,就果斷掛了電話。
這個時候,她就隻有這個辦法了。
身上早就已經濕透了,她從早上到現在就沒有吃過東西,這會兒真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但是她不能,如果她不盡快趕回去,她的爸爸誰來管啊?
春寒陡峭,這一年的倒春寒格外厲害,春天竟是比冬天還要冷了幾分,顧沐梓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著,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她的爸爸癱在家裏,但是卻沒有人管,她必須要盡快趕回去,偶爾會有車從她身旁經過,她伸手去攔,但是沒有人要載她。
爸爸,她的爸爸啊~
顧沐梓的心,一點一點蒼涼下去。
沈寂晨的車就在後麵不遠不進的跟著,他不敢走近,更不敢接近她,那個女孩有屬於自己的驕傲,如果他非要幫忙,反而還會傷害她的自尊心。
可憐他實在不知道顧家出事了!
隻是,他見她就這麼在雨裏跑著,身上被淋了個通透,又沒有人願意載她,他實在怕她這麼下去會生病。
終於還是擔心她生病勝過了顧忌她的自尊,沈寂晨一遛煙將車開了過去,搖開車窗看她,而她眼中濃烈的悲傷,讓他的心一點一點的,慢慢墮落、融化。
那樣絕望、無助、悲傷的表情,讓他的心跟著狠狠顫了一下,可是下一秒,他的車門被拉開,顧沐梓已經衝了進來:“沈寂晨,帶我回家~~”
明顯帶著哭腔的語調,狠狠的擊打在沈寂晨的心裏,他知道她所說的回家,是指她自己的家,他從來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她的心裏,和他是能有一個家的。
跑車如同斷了的弦一樣衝了出去,沈寂晨車裏原本就開著暖氣,可她還是冷得直打哆嗦,隻因她全身上下都是濕的。
“先把濕衣服換下來吧!”沈寂晨建議。
顧沐梓卻拚命搖頭,一直搖頭,“不,帶我回家,我要回家……”她信不過張欣雅,那個女人會好好照顧她的爸爸才怪,如果不是為了顧家僅剩的那幾座豪宅,恐怕她早就包袱款款,離開顧家了。
沈寂晨看她這個樣子,心裏也猜到處事了,也不敢多說,隻是驀然加快了車速。
這個小小的女孩子,他一直這麼看著她,看著她的喜,她的悲,她的堅強與勇敢,她的無可奈何與無助迷茫,一點一滴他都看在眼裏。
可他也知道,她的眼裏從來沒有她。
沈寂晨車速飆升,竟也是在半個小時候才趕到顧家,張欣雅就走了出來,“那,我沒有不管他啊,我可是找人替他換洗好了的,你也別怪我,他那麼髒,哪個人能受得了啊?你付錢吧!”
說話間,就有倆名仆婦模樣的人走了出來,沈寂晨二話沒說,嶄新的鈔票就遞了過去,顧沐梓也顧不得那麼許多,朝顧成德的房間跑了過去。
沈寂晨正想叫住她,讓她換身衣服再去,可是顧沐梓已經跑遠,他已經叫不住了。
“爸……”顧沐梓一衝進去,看見顧成德一臉頹然的躺在床上,他臉色發白,連唇色都帶著青烏色,他仿佛一瞬間就老了十歲,兩鬢竟然都出現了白發。
他才40多歲啊,正是一個男人的黃金年齡,怎麼就跟個老爺爺一樣了?顧沐梓哆嗦著,一下子撲在他的身上:“爸,我們去醫院,我們去醫院……”
但是顧成德卻堅持不肯,他喘著氣,一點一點僵硬說道:“小沐,爸爸的身體,爸爸自己知道,不用了,你聽我說……”
他早已從阮艾妮和小思那裏了解了所有真相,包括祈靖宇是怎麼對待他女兒的,包括岑佩是怎樣跟祈靖宇勾~搭在一起的,包括祈當然包括她跟蘇靳璽之間的一切。
他從來不知道他的女兒吃了這麼多的苦,他以為他的女兒終於遇到了一個好人,誰知道那人竟然跟小沐有那樣的牽扯……
他隻想為自己最心愛的女兒撐起小小安全的天空,沒有想到,反而是他害了他的寶貝,顧成德頓時老淚縱橫。
“爸,你有什麼話,你說,我聽著!”看見顧成德這個樣子,顧沐梓也不敢違逆他的意思。
“跟蘇靳璽分開,他們這些人,你一個都不要招惹,乖,聽話……”顧成德喘著粗氣,幾欲從床上坐起來,可他坐不起來,顧沐梓扶了他一把,他卻說:“不用了,你記得,爸爸的話,就好!”
“為什麼……”顧沐梓不解。
“別問,你答應爸爸,快,快答應爸爸,尤其是,離開蘇靳璽,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牽扯,你乖……”顧成德雖然說話困難,但是還是不停地說著,他用祈求的目光看著顧沐梓:“答應爸爸,答應爸爸……”
顧沐梓哭不出來,卻拚命的點頭,“爸……”
“爸來不及了,爸爸要你親口說出來,快點,從今以後,再也不許見他……”顧成德硬是拚著一口氣支撐著,態度依然堅決。
他的身體狀態他自己清楚,想起那些事情,他必須讓他的女兒親口答應他,顧成德的語氣就帶了一點威脅,“你連爸爸的話也不聽了?”
“好,我不見他……”顧沐梓點頭答應,眼淚終是簌簌而落,何況,她也見不到他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他已經走了。
“爸爸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小麒至少還有張欣雅,她至少是那孩子的親生母親,可是小沐怎麼辦啊?他還什麼都沒來得及為她安排,顧成德歎了口氣,他已經不行了,以後這個世界上隻留小沐一個人,她要怎麼過啊?想到今天中午自己得知的信息,隻覺得悲從心來,見女兒已經答應了他的話,突然向後一倒,直挺挺的不動了。
“爸……”腦袋敲擊床沿的聲音一下子驚動了顧沐梓,她楞楞的看著大睜著眼睛,嘴巴都還是半張狀態的顧成德,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什麼。
她的爸爸,這是死不瞑目啊!
不,她不相信,他一定是逗她的,因為她做錯了事情,他在嚇她,一定是這樣。
“爸……”她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叫起來,她一邊拉扯著顧成德,嚇得大叫,“爸,你做什麼呀,你不要嚇我,你起來啊。”
“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那麼貪心,我明知道自己跟蘇靳璽是不可能的,我們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了,卻偏偏還要跟他在一起,是我錯了,我知道錯了,爸,我真的知錯了,你別嚇我……”
他使勁的拉著顧成德的手臂,可是他像是睡著了一樣,任她怎樣拉他,叫他,他都沒有回應。
“爸爸,我求求你了,你睜開眼看看我,你就看我一眼好不好?爸爸,我知道錯了,我都改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錯了爸爸,你起來啊,你睜開眼看我一下啊……”
顧成德沒有反應,顧沐梓心中的恐懼感就越來越深,她不停的拍打著顧成德,“爸爸,爸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那麼疼我,一定不忍心一直嚇我對不對?那你就不要嚇我,你醒過來啊,我怕了,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以後都聽你的,我不敢了,真的,真的,我對天發誓好不好……”
顧沐梓淚如雨下,眼淚在臉上一遍一遍的衝刷著,她甚至都來不及去擦一下,還是一遍一遍的喊著爸爸,她拚命的架住顧成德的手臂,瘦弱的身子想要將他高大的身軀支撐起來,眼淚模糊住了眼睛,可她的爸爸卻毫無反應,顧沐梓終究還是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厚重的瓷磚地發出“砰”地一聲響……
爸爸,已經去了,他連句再見都沒有給她說,就這樣去了。
都怪她,都怪她,要不是她不自量力,非要跟蘇靳璽在一起,顧氏就不會倒,爸爸也不會遭受這樣的打擊,他就不會突發腦溢血而死。
她早就知道,爸爸有嚴重的高血壓的!
都是她,是她心存幻想,她癡心妄想,她蠢笨造下的孽,報應了吧?報應了。
她害死了自己的爸爸,她就是死上一千次一萬次,也沒有辦法彌補了。
沈寂晨跟張欣雅聽到響動衝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一副場麵,顧沐梓傻傻地坐在地上,她的臉上根本沒有表情,她就那樣木木訥訥地歪倒在地上,就連身上穿著的還是濕衣服都渾然沒有在意……
顧沐梓病了。原本就春寒陡峭,她卻獨自在雨裏淋了半個多小時,又將濕衣服穿在身上好幾個小時不曾換下來,再有,不管是蘇靳璽的離開還是顧成德的死都給了她很大打擊,她高燒不退,一直渾渾噩噩的,在說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