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超負荷的遊玩讓兩人感到疲勞,沙偉夜裏沒睡好,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陳強原本就不愛出門,見沙偉興致不高,自己也打不起精神,兩人便一起到陳強的學校逛了逛。
校園裏哪怕在最吵嚷的時候仍有種讓人覺得安逸輕鬆的氣氛,沙偉跟在陳強身後,恍然之間思緒飄得很遠。
他覺得自己好像邁入了沙偉的世界,又似乎與他隔開的更遠。
沙偉一言不發的跟著陳強,有時隨著他的腳步停下,卻仍站在他身後,默默的看著他,那眼神像是想要看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為什麼會喜歡男人?
陳強把他領到一間空蕩蕩的教室,說:“我有時候會在這裏自習,等到快考試的時候這兒根本找不到空位子,我喜歡坐在這裏!”
陳強走到第一排窗邊的位子坐下,沙偉也跟著過去,坐在他後麵一排。
前排的位子總讓人想起上課時在空氣裏飛舞的粉塵,和講台上有的老師橫飛的唾沫,這個隨時仰視老師鼻孔的位置讓沙偉多少有點不自在。他覺得自己坐在這裏像穿著大人衣服的小孩子那般有些不合時宜的滑稽感,一時間不由生出些感慨,如果自己的際遇不是這麼糟糕,也許也會有機會坐在這樣明亮的講堂裏,渾身洋溢著一種不諳世事的青春活力,有夢想的權力,也有未來。
“你還記得花鈴吧。”他往後一靠,兩隻手臂也隨意的搭在身旁的椅背上,目光坦然的看著陳強。
陳強的表情有一絲僵硬但很快恢複如常,他笑著說,“對,我記得她。”
沙偉忽然笑了笑,道:“她就喜歡你們這些乖孩子好學生。她有陣子好像很喜歡你,向我打聽你的事情,還跑去你學校找你。”
陳強驚訝的看著他,說:“怎麼可能?!”
那時候花鈴像是著了魔,隔三差五跑去陳強的學校,有時候找到他跟他說說話,有時候隻是遠遠的看看他。
那時候陳強快要高考,沙偉不想花鈴影響到他的狀態,把人攔下了。
他記得當時花鈴說什麼來著?
“嗨,我知道跟他沒那可能,他看都不怎麼看我。我就是想看看他,你不覺得他很像歌裏唱得那樣,像一個要去流浪的少年,全身有種文藝氣息?”
自己當時笑罵了一句,“扯淡。”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陳強身上有過奶味,汗味,卻從來沒什麼文藝味,陷入戀愛的女孩總會將一些天馬行空的幻想加在所戀慕者身上。
他想,也許花鈴想說的是書卷氣。陳強的媽媽年輕時不像個北方姑娘,皮膚白,顯得唇紅齒白很秀氣,陳強長得像他媽媽。
花鈴沒改掉自己這“毛病”,現在正跟一個建築院的設計師打得火熱,人家越是對她不理不睬,她越要緊緊的纏上去,好像沙漠裏的荊棘忽然開出了花,在那人麵前展示生命裏最熱烈的姿態,美麗的刺眼!
“那你……”陳強驚訝過後,似乎在整理著合適的措辭,道:“你不介意?”
“介意什麼?”
陳強帶著小小試探的心情道,“你和她,不是在談朋友嗎。”說完後,又立刻從他臉上移開目光,那一瞬間沙偉看到他的睫毛在輕輕的顫動。
他不知道陳強因為什麼誤會了自己和花鈴的關係,他說不出自己懷著什麼樣的心情,保持著沉默。
這是一種等於承認的沉默。
他看著陳強,那張白皙的臉上放佛被什麼抹掉了一層光彩。
他隨著陳強的目光望向窗外,外麵的陽光安靜又明亮,不像他世界裏的光線,總帶著莫名的躁動和隨處可見的暗影。
他想起小學時一次暑假裏某個安靜的午後,那個世界放佛隻有他們兩個是醒著的。兩個精力過剩又百無聊賴的孩子湊到一起總要找點冒險的事情來做。
夏季的暴雨剛過,附近池塘裏的水滿溢到隨時能流淌出來,陳強說:“我們一起去釣魚吧!”
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兩個十來歲的孩子偷偷的跑到水邊在大人看來是多麼危險的事情,而沙偉也隻是猶豫了一下,道:“釣魚太麻煩,我們釣蝦好了。”
兩人從沙偉家廚房裏偷出來兩塊小小的新鮮蝦肉球,從院子的角落裏找出兩根簡陋的魚竿跑了出去。
直到日落西山,晚霞漸暗的時候才拎著小桶滿載而歸。
回到家毫不意外的受到了午睡醒後漸漸擔心焦灼的大人的懲罰。他還記得陳強當時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因為自己正在他麵前承受訓斥和體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