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地上涼,總這麼著也不是個辦法,你先靠一靠歇歇。”雲嫣然柔聲道,扶了楚予然一把,手上沾染了楚予然尚有溫度的血,不由一歎。才十六的孩子,犯了多大錯也不至於罰得這樣狠呀!有必要和霄哥說個情,罰也罰過了就別再責難孩子了。
借著雲嫣然的力,楚予然這才得以坐起,稍作片刻歇息,便晃晃悠悠的跪了起來。
“你父親現在不在山莊,你又是何苦呢,”雲嫣然蹙眉,又補充道,“你少跪一會兒傷勢上也看不出什麼來的。”這話不假,磨成了這樣已經很嚴重了,實在想不出怎樣才能再嚴重些。難不成要磨出骨頭來?
楚予然還是搖了搖頭,臉色一片慘白,沒了半分紅潤。
“你這腿再跪,可要廢了啊。”
“我……知道……”楚予然淡淡一笑,“父親之命再敢違抗的話,可就不是一雙腿能解決的了……”
雲嫣然最後無奈的提著燈籠走了,帶著堪堪少了兩三口的水和原封未動的水晶蒸餃。
祠堂裏隨著燈籠的遠去,重新被黑暗所籠罩,濃厚的黑暗中,時間的腳步似乎都被阻攔,走得異常的慢。
“娘……如果您還在的話,該有多好……”楚予然目光一黯,為什麼他注定無法擁有那種溫潤如水的母愛?命運,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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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又開始下起了雨,乍暖還寒的時節,涼風一吹,頗有幾分寒意。
楚霄後半夜才回了房,眉宇間帶了濃濃的疲憊。
雲嫣然一如既往的坐在桌邊,邊讀書邊等著楚霄。
當楚霄進門時,雲嫣然恰好看完一整頁,便合了書為楚霄脫了外袍,邊向衣架上掛邊道,“怎回的這般晚?”
楚霄靠在椅子上,閉目按著太陽穴道,“平西王,歿了。”
雲嫣然將楚霄的手輕輕拿開,勁道適中的按揉著,“讓予然去看一看吧,怎麼說也是他外公……”
見楚霄沒說話,雲嫣然繼續說道,“別讓孩子留下遺憾,從小就沒娘,他的親人,真的不多。”
提起蕭清雪,楚霄心一軟,“也罷,就依你所言。”
雲嫣然停了手,坐到了楚霄對麵,“既然如此,就別再罰他了,先讓他歇一歇,嗯?”
楚霄突然陰了臉,沉聲道,“那孽障有主意的很,連我的命令都敢陽奉陰違,若不磨磨他那棱角,早晚會紮人!”
“我去看過他了,”雲嫣然一歎,“他情況很不好,你是不是打他了?”
“嗯。”
“難怪,他左胳膊都抬不起來,這裏,”雲嫣然一指膝蓋,“磨得都快見骨頭了,滿身的血。”
“我去的時候,他已經跪不起來了,以為我是你,嚇得一個勁兒的認錯。即便餓得渾身冰涼,我帶的吃食他也沒敢動一口。”雲嫣然說到這裏,看了看楚霄。
楚霄沉默,神色略有緩和。
“我出來時他還在跪,明明腿已經經不起這麼折磨了。他說再違抗你命令,就不是一雙腿的問題了。”雲嫣然攥住楚霄的手,“罰到這種程度已經夠了,不是嗎?”
“明早放他出來。”楚霄讓了步。
雲嫣然轉身拿過楚霄的外袍道,“別明早了,你現在就去看看他,天這麼涼,祠堂濕氣又重,再關出病來。”
楚霄略略點頭,穿好外袍,擎了把傘走進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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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
楚予然跪得不再標準,已經直不起身。
衣服被汗水和血水打濕貼在身上,偶爾透過門窗縫隙的冷風一吹,涼的楚予然上下牙關直打架,嘴唇發青。
又黑又冷的祠堂彌漫著香火氣,楚予然隻能憑此意識到這裏是祠堂不是牢獄。
失血使得楚予然更渴,肩上和膝上的傷一突一突的火辣辣的疼著,每一息都那麼漫長,那麼難熬……
外麵的雨連成一片,楚予然恨不得爬出去仰頭痛痛快快的喝一頓。不過想歸想,他沒膽量那麼做。
傷痛,缺水,無食,寒冷……楚予然能感受到它們一寸寸帶走自己的生命。
或許真的要死了,死了……也好,哪還有這麼多罪可受……
楚予然苦笑,要是被天下人知道墨幽宮幽靈是抗不住懲罰自殺的,說不定要有多少大牙被笑掉,估摸著還得有人買兩掛小鞭放慶祝慶祝,這麼死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