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兒子?”我打斷了老人的講述。這時,一隻白色的水鳥從蘆葦叢中飛來,落在了我們的小船上。老人伸手撫摸著它,嗬嗬地笑了起來:“是的,後來我有了個兒子。不光我兒子說有,連這家夥也呱呱叫著,一個勁地說‘有’

呢。”水鳥果真朝他吆喝了起來。老人從口袋裏抓出一把米粒,丟在船板上,水鳥便叮叮地啄了起來。老人說,這裏的水鳥和他很熟,老朋友了。水鳥啄了一陣,在老人頭頂飛旋了兩圈,飛回了蘆葦叢中。那裏立刻傳來了很多鳥嬉戲的鳴叫聲。

老人把剩下的幾顆米粒捏回口袋,激動地說:“兒子很爭氣,考上了大學,後來恰好到了非洲工作。那次他差點就把我接過去看好望角了。”老人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了出來。這時,河上起了一陣風,吹得蘆葦沙沙地響。老人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他在非洲被當地人給綁了,一直沒人知道他在哪兒。當時老婆子一聽說兒子沒信兒就暈了過去。她在床上躺了半年,我想了各種辦法騙她。我今兒說兒子打回來電話了,明天說兒子寄回來相片了。可她就是想走了,誰也攔不住。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老人的講述純淨如清澈的河水。

“老婆子一走我就覺得院子太大了,就像穿了一條胖褲子一樣老是那種鬆鬆垮垮的感覺;有時候又覺得院子太小了,壓得我胸悶。那天我走到村外,在河邊一直坐到傍晚。那時候日頭把整條河照得黃燦燦的。我脫了個精光,跳進了河裏。我一身老骨頭好些年沒活動了,那天我遊了很遠。我回頭一看,他娘的!河岸跟地圖冊上畫得一模一樣。這不就是好望角嗎?我盼了一輩子好望角,竟在家門口找到它了。我哇哇地叫喊了起來,然後讓老鼻涕眼淚也痛快了一回……”老人咯咯笑了起來,笑聲隨著波紋微微蕩漾,“現在我啥也不想了,我劃劃槳、喂喂鳥,整天都能看到好望角,自在得很!”老人的臉龐像天空一樣明淨而深遠。他像是坐在夕陽在河麵上映出的光柱裏,漣漪微動,身影漸長。

我跟老人一起笑著,看到即將到達的老渡口,我說:“快到了。”

老人也向前望去:“是啊,一趟就這麼快!十年了,我總感覺沒怎麼劃就到了!”

船靠渡口,我給過老人船費,上了岸。老人搖動雙槳,船遊到河中央,我和老人揮手告別。走出幾步,我聽到老人在蘆葦蕩裏唱了起來:“蘆花放、稻穀香、岸柳成行……”我回頭遠望,蘆葦叢裏躥出了無數白鳥,在小船上空給老人伴奏。蘆葦沙沙作響,搖動著一片壯麗的金黃。夕陽正紅,老人滿身古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