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傾聽天地間的聲音(1 / 1)

在每一次落筆的時候,我都是抱著一種第一次初學寫作時的神聖和小心。對於寫作,一切都是新的。於是平靜著,肅穆著。仿佛是要去加入一次戰鬥。我把一切都置之度外,與我平素的性格已是判若兩人,我變得真實了,無所懼怕了。我敏銳地注視著筆下的戰場。

我赤裸著上身,全身心投入。

這一刻,我是無比的靜默,我以靜靜的耳朵捕捉天地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鋪天蓋地潮水一樣而來,我舉目分辨,哪一個才是我真正期待的。因為,期待的那個聲音才是生命之王,才是你筆下不可或缺的精氣神,你根本不必死記書本上那些框框套套。你的筆變得自由、狂放、冷漠、風流、仁慈、正義、超凡入聖,像風像河一樣自然飄逸。你也可以進入和享受大師的品級。不管別人嫉妒、嘲弄、信與不信,你都無須理會。那一刻, 你已經變成了一個非常的人,甚至不惜跟自己的身體和生命開玩笑。真的,我不喜歡一個寫東西的人在人前說:我想寫的時候寫,不想寫絕不跟自己過不去。往往,一些瞬間即逝的靈感就這樣被放走了。我認為寫作就是不斷地超越自己,就是要跟自己過不去,就是要把自己往絕路上逼,這樣才能絕處逢生,才能不斷檢閱你自身的能量。

你能量度的空間到底有多大?包括你的意誌、智慧、毅力等等——就是要逐一驗證。你成功了,你開心;你失敗了,你亦開心。但過程必須是嚴酷的、悲壯的,甚至是決絕與強迫。女人生孩子,有疼痛,但更有締造生命的美。內心要時常剛烈自己,淨化自己。在冬季,我總要堅持鍛煉身體,即使雪很厚,我依然要於雪中的一僻靜之地光著上身運動,且用雪、用冰水擦洗身體。我將自己的頭乃至上身浸在嚴冬早日的冷水裏,來磨礪我的意誌,刺激我的感覺係統,訓練我的銳氣,並激起我的信念和我的狼狽的生活及屈辱在內心裏的反抗。這是我曾在天山牧馬時形成並一直保留下來的習慣。人類深受生命苦難的限製到底有多大,這不是用醫學,用哲學,用所有的學問所能解釋清的。人就是一個周天,一個宇宙,一個迷和一個神,我不是誇大其詞。人類來自自然,是自然界的大能。人是有些許神奇之處的,一個人永恒的精神就是一種奇跡。有時想,純粹的寫作者,毫無疑問,寫作之於他,就像銀行裏的保險箱之於小偷,非常危險,因為有沒有收獲是一個謎。整個過程充滿了驚險、曲折、離奇和迷茫。實際上,有一隻果子早已熟到了樹上,關鍵就看你是不是那個摘果子的人。一部部作品,亦是早已於天地間、於冥冥中存在著的,關鍵就看你能不能從天籟中把它拿下來。有時候,你會覺得那個東西非常遙遠,乃至模糊不清。這說明你鬆懈了自己,你已經世俗了,你的品格離它的要求不相符合了。是啊,要拿到這枚果子需要具備怎樣的品格呢?

然而,我們隻需用心向筆尖灌注所有的神氣,寫去就夠了。

這就像人在流浪中不需尋找目的地,隻僅僅享受流浪本身——永遠在路上的感覺一樣。精神才是最重要的,人能留下的也就是這個。

傾聽天地中的聲音,在黑暗的靜處,在萬物運動的白晝。也許,一枚樹葉,一絲風聲,均可讓你的筆尖具有神性的品格。天地間充盈著博大的神秘的氣派。沒有什麼寫作技巧,技巧本身是毫無意義的。所謂的方法和技巧,簡直是科學上的故弄玄虛,方法就是你自己,就在生活本身。

到窮人中去,傾聽他們的聲音,去傾聽天地間大愛大美的樂理,是最接近文學本質的。

一支筆,無論和哪怕代表什麼,必須是真實起來,生死、命運、大愛都在你每一天的生活裏,在大自然裏。一支筆啊,定然要用一個完全至清至真的品格去傾聽天地間的聲音!